萧炀转身往回走。苏飞这样防着他的样子,如果他不走开,估计她站到冻死也不会跟他回去。
天边有第一颗星亮起来,没有城市灯光的小岛,黑暗更加的深邃。只有那窗口的一方亮光,是她唯一的去处。
身后有软底的凉鞋踩在石子上的声音,他似乎能分辨得出,石子陷入鞋底,被沾黏起来,又随着她的移动落下的些微差别。她还是跟来了。
也对,现在,她只有他。她要靠他才能离开这个小岛。她没有表现出来的怪罪,不等于她已经原谅,不等于他的罪恶就能够轻易洗刷。就算她不在意,他也不能放过自己。
萧炀走进屋子,在桌边坐下,看苏飞像只流浪的小猫,怯生生的,眼中带着畏惧,怀抱着他的那件黑色衬衫。胸前被水沾湿,略微的透明。
她在门口站着,不肯进来。就像她的心,一直在他的世界外面站着,不愿进来。
就算她进了微醺别馆之后,就算她已经不再是一个清白简单的女学生。但是她的眼神依旧清澈透明,从来不如她的身体那样,忠于这个骯髒的世界。
而这泉水,似乎也洗凈了她身上沾染的虚伪华丽。她不再是昨天游艇上那个魅惑动人,优雅慵懒的女人。她还是他第一眼看到的那个苏飞,那个如树芽一般稚嫩的苏飞。尽管,她已经经历了那许多的磨难,却从未改变她洁凈的灵魂。
萧炀突然开始怀疑,这样一个纯白的女子,真的今生注定是他的幺?当地狱里爬上来的魔鬼和天使相爱,最后,魔鬼真的能上天堂幺?还是,天使的翅膀被折断,一同陷入黑暗。
她已经被他害成这样,他们要怎样面对彼此走剩下的人生路?她与他面对,是不是等于在时刻提醒着她的过去,她会否快乐?
长久以来的努力,算计,出生入死,能得到什幺结果?他的信心岌岌可危。如果害她更痛苦,值得幺?
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吶喊,「没有什幺值得不值的。你要她,她就是你的。」
对,他要她,她就应该是他的!
墻角的小竈点了火,锅子里不知道烧了些什幺,咕嘟嘟冒着泡。桌子上摆着一些打开的罐头。
良久,苏飞终于下定决心走进来。他看到她进来,站起身。
她没有讲话,在他的对面坐下,看他把那锅浓稠的东西倒进卸了盖子的罐头盒里,然后递给她一把带着勺子的多用途军刀。
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他们没有吃一口东西。萧炀很饿,他想,她应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吃吧。」
萧炀不知道还能多说什幺。她坐在他的对面,和他一起进食,这还是第一次。他几乎无法掩饰自己的兴奋感,只能不停的把食物灌进嘴里,完全不知味道。所谓秀色可餐,只要看着苏飞,他想,就算是黄莲,他也能嚐出甜味来。
相对无言,只有金属碰撞和吞咽的声音。苏飞是不知道要说什幺,而这个男人更像是压抑着某些情绪。表面安静,内里风卷云涌。
「很好吃。」
苏飞没话找话说。她只嚐了两口就放下了。这浓汤的味道实在不敢恭维。他应该是把所有能找到的东西都倒在了一起,玉米的甜,腌鱼的腥,各种味道混杂其中,酸甜苦辣鹹,如同生活本身,毫无差别的一锅烩了。而他,却面不改色的几口灌进嘴里,甘之若饴。
萧炀不太精于烹饪,食物对他来说,只是填饱肚子的材料。至于美食,多贵的,多稀有的,多精制的,这些年也吃遍了,并没有觉得和那些粗糙简单的食物有什幺区别。反而是菸酒,优劣差别很多。
他擦掉嘴角的一滴残渣,苦笑,「暂时没有别的食物,多少都要吃一些。原本并没有想在这里久留,毕竟,不太安全。但是,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应该还要再多呆上个几天我们才能离开了。」
想起下午他那痛苦的模样,那凄厉的惨叫声又在苏飞的耳边环绕起来。
「你……」苏飞欲言又止。
萧炀知道她想问下午的事,无奈地摇摇头,自嘲地笑着,「被人算计了,好在只注射了四次,应该不难戒掉。」
「毒品?」苏飞赫然。
萧炀没有否认。他不想多说,细想这件事会让他压抑不住怒火。他拿过来一小捆绳子,「趁我现在还清醒,我教妳怎幺把我绑起来。」
苏飞没有接,疑惑地看着他。
「不用手软,用力的绑。这是为了妳好,也是为了我好。在发作的时候,我不知道会不会伤害妳,或者伤害自己。」
「可是,现在……」
「现在就把我绑在床上吧。发作的间隙已经变小了,我不知道下一次会是什幺时候。」萧炀看着苏飞,眼中有深意,「而且,把我绑起来,妳也会比较安心。我说过我不会再强迫妳,伤害妳,但是有的时候,我不能控制我自己。」
苏飞慌乱的闪开视线。果然,他没有想错,她一直都在提防他。他对她而言,只是一个随时可能会出鞘的匕首。他已经把她伤得太重,罪不可恕。
不能否认,刚才苏飞的确是在担心晚上和他要怎幺睡觉的事情。如果他要偷袭她,她基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萧炀从包里掏出一把枪,放在桌子上。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用这个。但是……」他顿了一下,神色黯然,「但是如果我伤害妳,或者我实在挺不下去了,就请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