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做什幺,还不给本王挪开手!」
乌深带着沙哑的嗓音出乎意料地冒出,是让仲鞅立时回过神,错愕得旋过身,便恰恰对上乌深朝他看来,饱含着不甘愤慨的眸。
乌深与怀姮刚发现两人之际,她本是见仲鞅似与少年熟识,正谈论着从前旧事。心头萌动的好奇心让她选择滞住脚步,留在原地就偷听起来。
起初她还能心平气和面对,可伴随着两人之间的对话渐多,从戒备转为亲暱的氛围让乌深脸色是越来越难看。
且听对话以及仲鞅被抓来时的狼狈,她已能大约判断两人会分散怕是来自于意外,不过是逃难不慎错开才未能一起上路。
生死存亡之际,还能这样互相依靠之人,不吝是真心信任,关係不寻常的存在。
早先乌深还能安慰自己,对方不过一个少年,与仲鞅怕就是兄弟之谊而已。可当芙姚将头髮放下后,这讨心安的理由就完全不存在了。
又何况,到了最后这两人还左一句芙儿,右一句仲哥哥,简直就是……
「这样成何体统!」从牙缝间迸出冷硬的字句,乌深拳头捏得喀拉作响,看向芙姚的视线简直要喷火。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仲鞅显然将那位假少年看得极重,假若她开口要带他走,指不定还真会答应。
再加上假少年身后靠山显然是白狄太师,要给予仲鞅安身之处也绝不是困难,他大可与亲人团聚,何须委身在此处?
再细想下去,乌深神情是更加的阴沉,转眸盯向怀姮,恨不得立刻将白狄一行人悉数扔出部落,好叫芙姚和仲鞅见不着面才好。
似是注意到乌深脸色不好,甚至是带着戒备的目光看来,怀姮并未拐弯抹角,而是直接说道:「大王,此人乃本师自华夏商队里招来的侍从,现下瞧来与夫人状似是旧识。」
乌深暗地冷哼一声,这点她看得很清楚,这旧识都旧到称兄道弟,满口哥哥妹妹了。
「虽不清两人以往的关係为何,此人确实是本师带来的人,若有冒犯大王之处,还请大王开恩留情。」怀姮说着,一点都没有隐瞒芙姚是他身边人的意思。
乌深看了眼还在相认的两人,听完怀姮的话后,是愈发坚定要早点把白狄一行人送走的打算。
既然怀姮都说芙姚是他的人,自然要走也得一起走,最好是在拐了她夫人前走!
深吸口气,乌深压下翻涌的情绪,才撑住气势说道:「太师既为联盟而来。却早早就让身边的人得罪本王,要如何让本王开恩?」
「此人得罪大王,回去后本师自然会好好惩戒,定不从宽而恕。」
怀姮的回应,实是让乌深有些惊讶,没想着他的态度会是如此强硬。
「可此番大举来戎族,本师确实是携着白翟王的美意想与您戎族结盟,两族联盟齐力对抗外患才是本师来此的目的,给大王添事烦心是本师思虑不周,还是说大王想……在这毡帐外处置本师的人?」语罢,怀姮看向乌深的眼神,已是冷厉至极。
乌深就是不喜,也不可能当面甩白狄来使脸色,给自己增添麻烦,只能沉声说道:「你白狄的人,还是自己留着处置,本王对这事没兴趣。」
对于乌深的拒绝似乎不意外,怀姮忽然转眼看向不远处仍在对话的仲鞅两人,在乌深疑惑的注视下说道:「本师有一提议,但此事无关白翟王的意思。」
眉头收紧,乌深心底一跳,一股不祥预感方才浮现,就听见怀姮掐着嗓子,细声说道:「是这样的,我们部落的小可汗对戎族颇有成见,而这几年更是有些小动作惹得白翟王不悦。本师是想大王对夫人用情至深,如此消息若传到小可汗耳里,难免不会落了个把柄……」
手掌蓦然捏紧,乌深青筋暴起,对着怀姮的目光愈发不善,他却在反在这样注视下扬起唇角,弯起的眉目间沁着奸诈:「为了大王与夫人,还有整个戎族的安全,这消息本师自然不会透露给小可汗。」
没想着怀姮竟然会以此作为要胁,在短暂的愤怒而后,乌深冷却下来的思绪,反倒是让她不由对怀姮的急迫有些兴趣。
实话说,于白狄的结盟并非坏事,到底多一个朋友好过于敌人,若非确实对白狄不甚了解,她也不会拒绝怀姮的提议。
可眼下白狄太师就是冒着得罪她的风险,也要推动这联盟,不得不让乌深怀疑起,这联盟的必要性,或许对于白狄而言并非刺探,而是有真有非联盟不可的必要。
撇除掉让人威胁的不悦,乌深从客观来看联盟之事,于此时此刻,已到了骑虎难下,不是撕破脸就是联盟成功的地步。
沉吟片刻,乌深长叹一声,还是说道:「本王怕是不同意,太师还是会找千种万种理由逼本王点头吧?」
「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本师还是懂的。与我族结盟其益戎族之处,便是白狄族算算也有六万良军,若是晋朝来犯,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发现乌深的态度似有鬆懈,怀姮更进一步说道:「放眼整座草原旁支众多,若两族能联手,又还有哪族敢轻易来犯呢?」
这理乌深自然明白,尤其在与达雅一族的联盟定然破碎后,更是必要。
但这都是题外话,真正让乌深考虑这联盟的理由,却是怀姮强势的态度,要白狄真是来意不轨,应是会多拖沓节奏,好延长待在乌氏的时间,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但眼下怀姮的针对性极强,大有对联盟势在必行的执着,倒让乌深对联盟之事多添了点信心。
又何况……扫了眼仲鞅,乌深半垂下眼,有了怀姮的说词,她还能用白狄小可汗并非善桩为由头,好慰留下仲鞅。
对自己居然在此时此刻冒出此种想法暗暗嫌弃,乌深再抬眼看向怀姮,目光已与早先一般无二的客套,再看不出适才的不爽快,「太师话都说到这,本王再不同意可不是显得本王不识时务?」
两人相视,虽无作声却也算通了默契,权当作认下这联盟之事。
唇瓣微动,乌深本还想再问怀姮几些问题,但当她眼角余光收进芙姚与仲鞅的互动,注意到芙姚逐渐探向仲鞅的手,到嘴边的话便成了怒吼:「妳做什幺,还不给本王挪开手!」
语罢,顾不上自己本是在偷听,乌深绷着脸就气呼呼地往仲鞅大步前进。
在乌深的吼声下,芙姚立刻就收回了手,面露尴尬无措地说道:「是这样的,我与仲哥哥……咳,夫人在晋国时有过几面缘,能在异地相逢实在难得,如因此惹得大王不悦,小人深感歉意。」
耳边是芙姚慌乱的解释,仲鞅倒是从乌深在听见芙姚的解释后,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反应时,就大概猜出怕是她早就不知道在哪偷听,事情经过料想也知晓得一清二楚。
上前一步遮住乌深看向芙姚的慑人目光,仲鞅轻声安抚着乌深:「芙儿也是猜测我在这,才会于部落中探查。我到乌氏时如何狼狈妳也知道,还以为要与晋国永远断了干係,没想到还能与旧识相逢,难免有所失态……我想阿深应该不会在意这点小事吧?」
乌深就是受不了仲鞅柔着嗓音对她说话的模样,又何况话到说成这样,她哪里还好意思说自己在意极了,这幺失大王风度的话?
收紧拳头,乌深只能不甘心的说:「不在意,本王才不会对这点小事上心。」
有了仲鞅的迴护,芙姚在部落独自行动一事就算揭过,怀姮自也不会多提,默然将视线从芙姚身上收回,他双手抱胸一礼道:「大王,本师忽然想到毡车上还有几样稀奇好玩之物,外头寒风冷冽,吹久了对身子也无益,不如移驾到毡内,本师差人拿来给您赏玩?」
「有稀奇玩意,本王自然要见识一番。」应下怀姮的话,乌深直接拉起仲鞅的手,就引着白狄一行人往先前本欲前往的帐子而去。
让乌深猛地扯过,仲鞅虽先行一步,却还是禁不住侧首,将目光落在芙姚与白狄太师身上打转。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方才那白狄太师盯着表妹的视线,很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