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妳先吃了这桌菜，我再教妳方法。」
「傻了吗？杀人当命符，我何以还要吃饭？」玉娃冷哼。
「因为妳体内只剩十三张命符了，要撑到杀人续命，可能不够用。」月落双眼笑开来，弯弯的，像新月那样慑人。
他本来就长得俊美好看，但眼前这个野蛮莽撞的女人，喜欢过燕飞沙，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想像玉娃跟公孙迟独处的模样。公孙迟气度非凡，行事严谨，进退谈吐得宜，就该是无常观的观主不二人选。叔父月玦多了几分活力，做事俐落，带着一点刺，时常与公孙迟意见不合，但也仅止于此，月玦从未说出有关公孙迟的恶评。
『我啊，只能对师兄的意见生气、过不去，却无法批判师兄。』月玦叹道，『师兄这辈子唯一做错的事，就是护着那女人。而我这辈子唯一做得好的事，大概也只有护着那女人。』
凭什幺？月落冷眼打量着玉娃，她的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眼下透着点紫黑色的血圈，皮肤薄如蝉翼，透着青紫色的脉络。
流动着。
玉娃板着脸动箸，风捲残云，眼前菜餚被她吃得很香。芙蓉豆腐、清炒牛肉、焖炖鸡汤、汆烫蔬食，几乎避开了鹹、甜、酸，月落就是怕玉娃一下子不适应吃「人」的食物，才吩咐厨房煮了这些刻意不加佐料的菜色。
「不要用吞的。」月落皱眉头，像个老父亲。
玉娃冷眼瞪他，夹菜送入口，鼓着腮帮子，用力嚥下。
「试试看用咬的。」月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妳要早点适应这副身体。」
「我要撑多久才不需要『吃饭』？」她问。
「第一次试，不知道。」月落突然觉得很轻鬆。玉娃没什幺长进，换了身子也换了脑袋，没有前几世师父公孙迟说的那样细腻完美。这一世的玉娃只是个武人，鄙俗的武人。
所以才会喜欢上那个狂放、只适合狼裘不适合朝服的燕飞沙吧？
即便前几世的记忆几近重回，锺玉娃不但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百年岁月成熟，言行举止仍是个少女，当年大家传诵的，钟大将军的爱女，麦色肌肤眉眼充满英气的少女。
「你打算怎幺使用我？」玉娃强行将最后一口饭用筷子塞进喉咙，只觉得腹部饱胀。
好久没有这种饥饿感。她心里一麻，浑身起鸡皮疙瘩。
醒来时也有点晕眩，端坐一会儿可以感受颈子上隐隐作疼，那个叫做「痛」的感觉。
月落真的让她选吗？她嗤之以鼻。恐怕月落早就想把她变回「活人」。
「妳之前没有内力，对吧？」月落轻笑，「只能一味地靠着蛮劲和不死之身打仗，武功尽失，遇强劲用肉身抵挡，遇轻巧用千斤扛四两，像城池的墙，被投石车砸了重补，井阑撞毁了城门再修，是不是很苦恼？」
玉娃被他戳中了心事，沉默许久。「苦。」她低眉，长髮披肩，散落几绺遮着她的脸。
月落怔住，看着她，只觉得这神情熟悉至极，忍不住伸手去捧，把那全身上下最像活物的髮塞回她耳后。
「两条路都走，一条我帮妳，另一条妳自己来。」他说，「我保妳能见公孙迟，我替妳杀人续命，妳成为人帮助我杀敌。」
他很满意玉娃抬起头来错愕的神情，也很享受玉娃下一秒用手摀着嘴的痛苦姿态。
「不准吐出来。」月落的声音很寒，「做人很苦，什幺东西都得嚥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