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远,谢谢你。」
罗恩浠的道谢,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里,不知道是前面那声“阿远”给的冲击太过强烈,还是后面那句“谢谢你”来的太过突然。
不管如何,这句话带给孟浩远的情绪,是愉悦的。
然而,这样愉悦的情绪,使他想起,他刚刚和罗恩浠谈论的光亮。
那个时候的光亮,是罗恩浠的微笑,是年幼时,他每天盼望看到的,一直都是罗恩浠的微笑,现在如果再问一次,他的答案也会一样吧。
只是罗恩浠从来都不明白他心里所想的,在罗恩浠的眼里,他就是一个不爱读书,又爱捣乱的男孩吧。毕竟,这是所有人所认为的。
他扬起无奈的笑,想起刚刚罗恩浠的表情,喃喃的说:「你的光亮,会是什幺呢?」
/
「罗小姐刚从台湾回来,还习惯吗?」
我躺在散发着特殊香气的桧木製的躺椅上,闭着双眼,心不在焉的听着身旁的女孩落下的问句,那声音有些低沉,如果在有点磁性的话,我就会觉得她是个男的了吧。
她是安娜,是我的儿时玩伴,从小到大我们无话不谈,什幺都可以说,即使到了台湾,也一直都有联繫,她除了是我的好姐妹,还是一位很优秀的心理医生,她是个能够明白所有人的情绪,却又能够给予所有人安慰及温暖的人,简单来说,就是个好女孩吧!
「也没什幺好不习惯的,就是时差吧...」我淡淡的说着,没有睁开双眼,其实睁开与不睁开,也没什幺差别。
「我听你的主治医师说,你好多天没睡觉了。」她的声音透着担忧:「真的是因为时差吗?」
「果然什幺事都瞒不过你呢!」我笑了笑,轻叹口气:「我只是害怕醒来而已。」
「害怕面对黑暗吗?」
「是啊,我已经身在黑暗里了,已经够不能接受了,每天醒来,还都要重新面对一次,这样真的很痛苦呢!」我用着近乎异常的语调说着,其实连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抱着怎幺样的心态来看待自己失明这件事。
「这样就太消极了吧,振作点啦你!」她伸手在我头上抓了几下,我的头髮应该很乱,这是我现在唯一的想法,她又接着说:「罗妈要是知道你有这样的想法,一定会很难过的。」
「少拿我妈来压我,亏你还是个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说的都是实话,只是会分婉转和不婉转而已。」
「所以你现在是针对我不婉转啰?」
「对啊,我就是针对你。」
我抽了抽嘴角,有人这样对病人的吗?如果可以,我现在一定把她揍一顿,然后把它做成削剥块丢进海里,与其在这里危害人类,还不如去填海。
「安娜,我说过我讨厌你对吧?」
「嗯,你说过。」
「那妳还不改改,小心我真的讨厌妳哦!」
「讨厌就讨厌吧,反正你踢不开我的。」
「黏人精...」
安娜笑了,笑了很久很久以后,她平复了呼吸,然后轻轻的说:「我认识的罗恩浠,就应该是这样的,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就算你身在黑暗的世界里,你也可以,活出精采的。」
活出精彩。
比起以前那些一点意义都没有的安慰,安娜的话语反而安慰了我,因为她是心理医生?还是因为她是我的好姊妹好朋友?
总之,我好像被安慰了。
现在成功安慰我的人,除了安娜,还有孟浩远。
孟浩远很神奇,他没有安慰我,讲话态度还很恶劣,他就只是说了件小时后发生的事情,我就好像被激励了。
这两个人到底有什幺魔力?
/
我离开了安娜的看诊间,安娜本来想陪我下去等车的,可她的病人实在太多了,现在社会,有心理疾病的人到底有多少啊?能让安娜停不下来的数量一定很大....
支开了安娜吩咐陪着我的女护士,我独自走在医院的走廊上,脚底感受着为了视丈人士贴的软软的东西,好吧,我不清楚它真正的名字是什幺,可能因为从来没注意过吧。总之,它就是可以,让我平稳走路的东西。
突然,肩上产了一种重量,我想大概是哪位热情的善心人士想帮我吧,正当我想开口拒绝这位善心人士的好意时,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孟浩远。
「你怎幺一个人啊?」他的语气里透着担心,还有一点责备。
「来找安娜啊。」
「安娜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啊!」
「你干嘛那幺紧张啊?我又没有受伤也没有发生什幺事情...」我无奈的笑笑,所有人都这样对我,这种被处处限制,不能做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那样不能这样的感觉真的很让人不爽。
「那是因为还好我刚好来医院,刚好看到你,不然谁知道你会怎幺样啊?」孟浩远好像越来越生气了呢,气什幺?他担心我?这个小恶魔也会担心人啊?真是意外的发现呢。
「随便你怎幺想,放开我,我要回家。」我尝试着挣脱他的手,却怎幺也挣脱不开:「你放开我啦!」这小屁孩手上是涂了强力胶哦,弄都弄不开。
「我等等送妳回家。」他鬆开我的肩膀,牵起我的手:「你先陪我去个地方。」
说完,他拉着我开始走,这家伙好像完全忘记我失明了这件事,快步的走着他的路,让我必须加快脚步跟上他。
「可是李管家会来接我。」我微微蹙眉,脚步却没有停下来,应该是说,没有办法停下来。
「我等等会跟李叔说我载你回去。」
「那你可不可以走慢一点?」
我的话语成功的让他停下脚步,停顿了一下,他说:「抱歉。」
然而那句抱歉里,我好像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歉意。
小时候的孟浩远,可是不会轻易道歉的,就算道歉了,态度也都吊儿啷噹超讨人厌。
突然这幺有诚意,还真让人有点害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