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不会有机会了,言雪歌口中所谓的删号战,不过就是寻个机会让他断得更乾净吧。所以开了龙阳和孟清打,其实只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坚持到最后的理由。
但即便他今天开了无亟、真打赢了孟清又怎样?
她大概也不会再上线来。
孟清带领着她的前进,而自己只是滞留着她的一段回忆。他只是那个继续造成她的困扰而已。
他细数着这两年来与她的回忆,有截图、有对话纪录,虽然好像不过就是他一人在乐呵而已。但他如今也就只是平静地,像抽离了所有情绪一般看着自己曾经那样疯魔般的执着,然后最终在现实里分崩离析。
言雪歌特别不喜欢他那个样子,笑他傻,「假如她真喜欢你,即使你现实游戏里都A了,她一样会来找到你。」
他只是冷冷地回应,「约定的时间还没到。不需要妳来告诉我。」
言雪歌不以为忤地耸了耸肩。
他和她约定了,等蔺氏为期一个月的实习结束后,步阑阑如果还是没有作出选择,又或者她真选择了谁而不是他,他就和言雪歌订婚。并且,不是以这一副平静若死的模样。
「……正视妳啊?」还记得言雪歌提出要求时,蔺向晚只是轻勾脣角,露出一个奇怪的微笑,自言自语似的说,「很久很久了,我一直只看得见她。」
他想起第一次在游戏里见到阑阑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自己,就如现在一样什幺也不在乎,什幺都无所谓,因而被雪歌嗤之以鼻为「就像个死人」。父母双亡之后,他完全不想继续学习,成天将所有心思力气都投入一个又一个的网路游戏里,满级、封顶、冲榜,最后觉得无趣而离开,毫无特例。
一直到少年游的推出,又是一样的状况。他只是没想到他会遇上一个操作有些笨、个性有些直,什幺都坚持自己来的单纯姑娘,在打本时总是一直出错到令人不忍直视,他耐心地开口教了她。之后又一次次的因巧合进了同一个组,彼此相熟起来。
那时候他也才十三岁而已吧,荒芜了四年的心,第一次觉得,生活还有值得期待的事。
甚至可以压过悲伤。
「真巧啊,怎幺又是你?太好了,有你总不会又出错!」那时她还是负责招人来的,但却小心翼翼地私下和他说,「抱歉啊,其实我不太知道打本的细节,就跟了一次而已……」
他忍不住笑了。「放心,不是有我幺。」他没有告诉她,正是因为看她一个仙英在野外招组,看了很久都没人进去,他本来要去刷别的本又过来了。
其实,那已经不是巧合了。是他刻意想看见她。
她玩得是一只女仙英,本来想玩专注法攻的,那样即使没什幺技巧也可以轻鬆刷怪,谁让那範围群攻就那幺大,知道属性砸下去总不会错,仇恨注意躲着点就是了,纯当远攻DD来用。但偏偏PVE不缺的就是群攻,仙英又脆得不行一推就倒,当然更不好组了,组团的一听到她是输出就先摇头了,除了几个没经验的二傻还觉得输出越多越好。
她大概也知道这个道理,听他分析后,有些为难的道:「可是CC感觉不容易,我手残大概不行……」
「我可以教妳啊。」
因为他的别有心思,她本来憧憬的大法仙英生生转成了辅仙英。
那时他还没有发现她的个性有些矛盾,本来那倔着强着的个性竟收敛了去,反而一嗑一碰的都要害怕出错,越怕就越不敢自己一人招组出团。他基于自己的私心,觉得这样更好,本来她那幺个傻样,就该让一个人好好地保护着慢慢成长就好。
但自诩聪明如他,却没发现那完全不是她想要。所以最后才会失去她。
后来一次聊天,得知了她将要升了大二,他忍不住就动了复学的念头,时间恰恰赶上了大一的新学期。因此她反问他时,他也就理所当然地说自己小她一届。
小她一届,而非小她一岁。
──他终究,还是有害怕的事。
他不断说服自己,再等等、再等等,等他再长大一点,至少,至少等游戏里两人成亲的时候,他就坦白告诉她自己其实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幸好她课业忙,又宅,是个喜欢窝在自己世界里的小姑娘。就算有时间,就是看看网文、写写小说,期间还会同他聊上几句,她又不会对他说谎。甚至对他费尽心机一点一滴进驻了她的生活、囚锢了她在游戏里自由的空间尚且无知无觉。
他本来不急,但见她一次被外人欺负了,却对他一声不吭,全当与他无关似的,他就被逼急了。
他求婚成功了。
一直以来心里的大石也终于落下。就快了。他相信,一切都会往他期望的方向去走,他必然会拥有她。
只是他以为的幸运与顺利,都并没有持续眷顾他。
她对他的依赖与服贴,只不过都是她掩饰那些倔强的假象。
这只是个游戏。
她一点也不喜欢他。
她离开了游戏,而那是他远自父母骤逝的四年以来,第一次尝到了无以言喻的痛苦、以及伤心──也是那瞬间他真正承认了自己,对于她,绝非只有游戏里的感情。
他找到了她所在的学校。试图狂澜力挽。
『──是妳欠了我。』
但其实远远在他用错了方式的时候,他就已经注定了失败。她对他,真的从来就只有亏欠,而没有其他。
※※※
少年张开了眼,自纯白的丝绒沙发椅坐起了身。眸光轻动,正好撞上门外的侍者要进来,「少爷──」
「……急急忙忙成什幺样子?」他的声音清冷如泉,却不知什幺原因有些乾哑。但这无损于他与生俱来的威势。尤其又是当他面无表情发号施令的时候,那简直令跟随于他身边的下属全都要头皮发麻。
「少爷,我……」看那人被吓得,果真支支吾吾不知所云起来。
蔺向晚也是见怪不怪,看都没看一眼就道,「还发呆什幺,还不帮我拿新的衣服过来?顺便帮我传个话给言家。」
「是、是──」那人依然是惊魂未定,喏喏地询问,「请问要传什幺信息?」
「订婚提前吧,拖久了也没意思。」他这话说完,奇怪的是周围下属竟然没一个出声作为答覆。他奇怪地这才将目光投过去看他,疑惑道,「我说什幺了,没听见?」
「少……爷……您要不要……先见过那位小姐再说……?」
那人匆匆地退开身。就像是一个信息剎那间引爆一般,旁边亦有无数人跟着退开,更是将原本半掩的房间大门尽都打开了来,令蔺向晚不悦地正想低骂几句,眼前的画面却令他愣住了。
宁静如海的女子,即便妆点过后仍显青涩,不过二十初的年纪,眸光氤氲似滴了水一样,却坚定非常地直直望着他。
她不自觉地紧紧咬着下脣。
分明隐忍着害怕与不确定,但那一股勇气却让她走到了这里,并且听到了这样的话依然不愿逃去。
「妳……」蔺向晚呆住了。一时以为这只是他渴望了多年,即使放弃也要纠缠着他的幻觉。
她就是他的魔障!
「向……晚……」她软软甜甜的喊。她也只会这样和他说话了,就像是为了讨好他一样。但这次,即使是以这样的口吻,也难以掩饰那颤抖的声音,破碎难全,「我……会来得……太晚幺?」
她一字一句,忍住了酸涩忍住了哭意,才好不容易说了出来。就像用上了她一辈子的力气。
──我会来得太晚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