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孔雀VS水电站:一场生态保护与经济发展的博弈
全国首例濒危野生动物保护预防性公益诉讼的背后
本报记者刘荒、完颜文豪、庞明广
身形清瘦、皮肤黝黑的李兴贵,怀抱着半米长的水烟筒,嘴巴不时对准竹筒口上端,吧嗒吧嗒猛吸几口。
提起退还水电站征地补偿款,他言语间仍流露出一丝遗憾:为了多年没见的绿孔雀,眼瞅着全村400多万元补偿款,像“到嘴的鸭子一样飞走了”。
这个仅有17户人家的村民小组,隶属于云南省新平县者竜乡向阳村,因靠近绿孔雀栖息地才为外界所知。
村民们声称支持绿孔雀保护行动,但水电站建设的现实利益更诱人,他们心里还有比退款更纠结的弯子绕不过去。
“按照国家政策,肯定要保绿孔雀;按照我们的想法,肯定想拿补偿款。不过,这事最后还得听法院的!”李兴贵的老婆在旁边补充道。
8月19日,这起全国首例濒危野生动物保护预防性公益诉讼——云南绿孔雀栖息地保护案,二审在云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
这场历时3年多的拉锯战,即将迎来终审判决结果。
今年3月20日,昆明市中级人民法院做出一审判决:被告中国水电顾问集团新平开发有限公司立即停止基于现有环境影响评价下的水电站建设项目。
原告、被告均不服从判决,相继提起上诉。
原告北京市朝阳区自然之友环境研究所上诉要求,判令戛洒江一级水电站永久停止建设,彻底消除对绿孔雀等珍稀物种生存的重大风险。
从水电站淹没区到绿孔雀栖息地,折射出地方经济发展与生态文明建设之间的冲突,而如何在博弈中寻找平衡点,确实值得人们深思。
舍不得退还的“巨额”补偿款
8月7日上午,记者来到新平县水塘镇附近的水电站坝址,可见对岸山脚下已建成的导流洞口,几台机械设备散落在工地上。沿着杂草没膝的江岸,包裹着石块的石笼网一字码开。
按照水电站最初规划,首台机组今年8月运行发电,蓄水后将淹没新平县和双柏县部分河谷地带。
3年前,一桩以保护绿孔雀为由的环境公益诉讼,引起社会各界的高度关注,迫使水电站建设戛然而止。
“淹没区涉及者竜乡3个村委会,2400多万元土地补偿款,在村里户头上放了3个月,去年5月就退回去了。”者竜乡党委书记祁芸告诉记者。
按当时补偿标准,李兴贵家可以分到20万元,相比种烤烟和核桃2万多元的年收入,无疑是一笔“巨款”。他10年前盖房欠下10万元惠农贷款,如今每到3年还款期,还要找亲朋凑钱先还后贷,一直这样挪腾循环。
“年纪大了,又没技术,出去打工没人要”,老婆在一旁插话道,村里经济条件都差不多,“一家也不富”。
新平县发改局局长王定周介绍,戛洒江一级水电站核准动态总投资38.87亿元,“新平公司”通过发改部门监控的账户,已累计完成投资12.25亿元。其中,征地移民补偿费为1.92亿元。
截至2017年7月末,全县累计完成淹没区与枢纽工程区土地征收征用协议签订,分别为8279.21亩与2000余亩,移民搬迁安置2户9人。
“当时,老百姓已经同意了。由于资金没补到位,只能边签约边征地,一步步推进。”发改局水库移民办主任徐春文说。
据“新平公司”副总经理赵兴有透露,2017年8月水电站停建后,涉及玉溪和楚雄两市州的征地补偿款,已分别冻结9000万元和8000万元。
另有1900万元补偿款,已经发到当地老乡手里,“从保护国有资产角度,这笔钱肯定要追讨。当然,对实际占用或破坏的土地,该补偿还要补偿。”赵兴有说。
因交通条件落后,李兴贵出村一趟动辄数小时车程,家家摩托车成了标配。村民家女儿多往外嫁,媳妇却很难娶进来。
这两年,由于市场不景气,种核桃有时连工钱都收不回来,乡里考虑引进深加工企业。“这里太偏远了,物流成本特别高。”祁芸说。
“外地人说起云南,就是山清水秀好风光,可我们这里缺水,一年比一年干燥。既要保护好生态,也得考虑人的生活。”在向阳村村委会办公室,村支书谢兴贵向记者感慨道。
当地几位干部围坐一起,七嘴八舌地聊着天。有趣的是,话题中的主角绿孔雀,他们竟没有一个人见过。
已经10多年没见过绿孔雀的李兴贵回忆说,“这家伙特别精,稍有动静就飞得远远的,不来人住的地方。”
与这些不知踪影的绿孔雀相比,守着大山过惯穷日子的村民,似乎更看重眼前的“巨额”补偿款。
“钱退回去的时候,确实舍不得。村民有钱日子好过了,我也好过了。”谢兴贵坦言。
扑朔迷离的绿孔雀种群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