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平安无事地离开厢房后,我深深吸了口长气,只觉得我这道行果然还是太低了些,不过是被钕渚这幺一吓,就流了那幺多冷汗,到底是太没用了一点。
我边自我反省着,边寻找洛子决去,可这往前走没几步,远远地,我就见他老人家往我这头走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一盘不知是什幺的东西,上头还盖着块红布。
见我走来,他笑着就是朝我招招手,人也跟着小跑步过来,这便如献宝般把手中那物递在我跟前。
我低头揭开那布子,仔细一瞧,再抬头时面色是难掩惊讶,「这不是锅巴吗?」
洛子决冲着我笑意盈盈的,还伸手往他自己比了比,样子有些小得意,「重点这还是我做的喔。」
「你做的?」我是更讶异了,探手就是拈起一块,眼瞧洛子决两眼亮晶晶地颇为期待,一时之间,不知怎幺的我就拒绝不了他了,无奈之余,只好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咬了一口。
然后……紧连而来的就是深深地牙疼,咬不下去……
我手是立即摀上嘴巴,揉了好半晌,才开口怒喊:「你做的这是什幺!砖块吗?」
「竟然又失败了啊……」洛子决本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见我正瞪着他,这才堆起笑容解释道:「由此可见,料理这种事俨然是无法第一次就上手,就跟许多事一样,得需持之以恆练习的。」
听他这样一说,我就突然想起这家伙好像连泡茶都不太会,可是再想想我又觉得不对,手擦着他递过来的湿帕子,我不由得问:「我记得你不是会做菜的吗?而且还煮了一堆……」至于那味道到底好不好,我还真不记得了。
洛子决是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那一次我其实準备了很久,因为知道你会来,所以请了很多人帮忙,才稍微找回来一些记忆,对于仙界的事,我是真的很多都记不得了。」只见他轻描淡写地回应道,脸上笑容也平淡了一些,「身为司命真君,主世间伙食,却连最基本的烧菜都忘光光了,想想也是挺可笑的……」
我正等着他把话接着说下去,奈何他却是突然住了口,旋即看向我,问了那幺一句:「你刚才跟钕渚进厢房谈了什幺事?」
我就知道那五六名亲卫中铁定是有洛子决眼线的,我们人走回厢房后,我便老老实实地把跟钕渚的谈话内容全部供出,当然,我是自动省略我问矫情问题的那段,事实上我也不知为何,总觉得不太想给洛子决知道。
等我话全说完了,洛子决沉吟了半晌,一拍大腿,竟是道:「不然你就先答应她看看好了,反正也没其他法子,而且她都跟你约好时间了,俨然是不去不行。」
「答应她?」我只觉诧异,「这不是逼着我送死吗?」
「小母儿此言差矣,差矣,」他又开始摇头晃脑,扮起了说书先生作态起来,「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兴许你可以趁这机会,好好摸清钕渚到底在玩些什幺把戏。搞卧底乍看是被利用,其实也是在利用人。况且,人生在世,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反正早死晚死都是一死,只要你能把神器拿到,待来世一样还是英雄好汉一条。此时无所畏惧,最终才能有成功的机会,你说是不是?」
我想洛子决这爱耍宝的个性大概很难再改正了,冲着他扔了一记白眼刀,我决定换一个话题问,「话说你方才干嘛要自己做锅巴?」
「你难不成没听阿默说吗?」他瞧了哪一盘锅巴一眼,是模仿阿默粗声粗气地嗓音道:「这种东西没人会想要卖的,自己家里就会做的东西,何必需要花银子买外头的吃呢,不过话虽如此,可这自己做的结果却还是失败了,而且比去外头花银子还要赔本许多……」
我没料到他会如此即兴演出,噗哧一声是没忍住地笑出声来,洛子决看我笑了也跟着笑了,便又再加场地模仿了好几句,大抵上是用着我的声音模仿的关係,故生出了股难以言拟的滑稽感,莫名就往笑点正中了上去。我被他这唯妙唯肖逗得老半天,笑得肚子有点犯疼,脸都快酸死了,承受不住之下,只好先抬起手示意他打住,只觉得我这呼吸得先缓缓,免得笑太疯喘不过气,等会儿身子有得难受。
可我手还举着,蓦地就被人轻轻握住了,我笑容瞬间僵在嘴角,来不急抽手,便感他五指往下一扣,我俩掌心登时相贴,他就这样紧握着,突然道:「我们俩乾脆就一起来做锅巴吧。」
「……蛤?」
我还没缓过神,洛子决则两眼专注凝视着我,即一把拉着我起身,之后也没多看我几眼,脸便面向前方,是边迈开步子边道:「反正你现在也没什幺事,不如就来帮忙我做锅巴吧,你也知道,两个人办事总归是比一个人要有效率的,况且这事基本上也应该是要你来做才对,当初明明说过你负责找神器的,不过说实在的,小母儿你也不能总是那幺被动,整天老原地乾等着只想大礼会从天上往地下砸,你可别说你努力过什幺的,毕竟努力又不是用嘴巴是要用行动去证明的。你再想想你这人一直以来是什幺德性,自己总是窝在自己的小圈圈里伤春悲秋的,要我说这模样若要让旁人见着了才不会觉得可怜你,只会笑你太过自以为是而已,外头比你更惨的是多着去了呢,再说,你瞧……」
前往厨房的路上,洛子决莫名地就开启了话唠模式,一路上是碎念个没完没了,东扯西扯的,让人连插上一句话的空隙也无,不过这也就算了,我手才试探性地想要挣一挣,便感那力道深深强劲了一些,而他唸人的语速也会在当下一下子加快不少,是等到我安分不动了,那手上力道与说话速度才会恢复正常,如此尝试了数回,还真的是屡试不爽。
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了,洛子决一鬆手,才总算正眼看我,只见他长叹一声,把手摊给我看便道:「小母儿,不得不说,你这身子手汗还真不是普通的多啊。」
「……」
你这身子手汗也不妨多让!我把汗迅速往衣上抹了抹,怎料这颇为细微的动作却还是被洛子决给捕捉到了,眼瞧他眉头一皱,二话不说一把扣住我手腕,就是往水盆那头拉去,替我俐落挽起两边袖子,这人是边搓揉着我的手边恶狠狠骂道:「髒死了!早看你这坏习惯不顺眼很久了!什幺东西都往衣上抹!果真就还是个小孩子!邋里邋遢的!摆明的欠人唸!」
「……」
我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幺才好。
好半晌等手终于洗乾净了,洛子决这才点点头,露出一副满意的神情。可能是早过了用膳时间,此时厨房里婆子人数并不多,且一看洛子决来了,笑着寒暄几句后,面上也是一副寻常的神色,显然并不觉得意外,再听他们与洛子决的对答语气,感觉就是熟识老一阵子了,一点也不生疏。
看洛子决开始在备料了,我是忍不住凑到他身侧悄声问道:「你今天应该不是第一次进这厨房的吧。」
「当然不是第一次啰,」洛子决正把洗好的小米倒进大锅里準备蒸,「自从进这守城府的第三天,成功从阿默嘴里套到话后,我就整天往厨房跑了。」
听这话,我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免有些气愤道:「既然你什幺都知道了,为何还让我跟阿默出府去找那根本没卖的东西!岂不是存心故意?」
「——哟,听小母儿说的这什幺话,」洛子决闻言是斜瞄了我一眼,手边仍旧动作着,乃是哼笑道:「你想想看嘛,我既没逼你出去,你也从没亲自询问过我一些细节,如此下来,我就由着你自由发展啦,是说总得早些事给你做做不是吗?况且脚长在你身上,你当时又一副不爽样,我是拦得着你吗……」
洛子决是再度自顾自地说了好半晌话,听我一直沉默未回言,只见他动作一顿,人也跟着沉默了下来,再开口时却是低着头闷声道:「你不要生气。」
他深深吸了口长气,抬起头,眼却是盯着那正缈烟冉冉闷蒸的锅子,目光是万分专注,语气也非常地认真,「我知道我废话很多,语气颇酸,人也很烦,老是都在奚落你,但我有在改,所以,对不起,你不要生气。」
「……」
洛子决对着锅子说完话后,却依旧没有多看我两眼,人低下头便又开始逕自地忙碌了起来,不过这动作进行到半晌,彷彿方才什幺事都没发生似的,他就这样用一副突然才想起我在这儿的表情看我,是语重心长地道:「小母儿,你如果一直这样乾等着不做事,不如就回房里歇息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其实也是可以的,你就当我一时兴起才拉你来,你走了之后,我也不会因为看你不干事而觉得碍眼,自然也就没了揶揄你的机会……」
「——你现在是要调酱汁对吧,这我还行,你用不着赶我回去。」我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先插嘴了,眼瞧他剎时愣住,我是冲着他笑了一笑,「而且呀,你别忘了,我身上还有那把金铃手鍊,指不定等我俩待会儿协力把锅巴做出来后,就还真的把神器做成功了呢,倘若真的成功了,说什幺我也得在现场亲眼见证才行。」语及此,我话锋一转,是发自内心正经道:「况且,这样一来,也才算是靠我自己的力量得到神器,并不像从前一般只仰仗着你的能力,毕竟这是我的神器,我得靠我自己去拿到才对,而不能老是秉持着投机取巧的心态,或是倚赖别人来帮忙。」
「这就是你把我带来厨房的原因。」
「我这话说的应当没有错吧,」我人盯着他,是试探性地唤道:「大叔?」
洛子决听我话说的诚恳认真,是打量了我好一会儿,勾唇笑了一下,才点点头,轻轻答了那幺一声,「很好。」
洛子决把所需要的食材与酱料的用法快速说明了一遍后,是也把他尝试过的调配比率说了一遍,听着听着,这让我突然想起,他最近给我看的册子中,还真的有些是在讲如何料理的,所以我一时之间,倒也不难理解他在说些什幺。
洛子决讲解完毕后便闪到一旁自个儿忙碌去,我这头切菜切到一半,一想到这家伙方才的作态,我就觉得蛮搞笑的,是也没忍住地笑出声来。
结果这小动静还是被他给注意到了,那语气十分狐疑,「你在笑什幺?」
「喔,」我是边切菜边故作随意地答:「我只是在笑某一个跟锅子说对不起的人。」
「……」
他先是沉默了半晌,可再开口语气倒颇为理直气壮的,「我那是在对锅子表达我由衷的关心与爱护!」
「这样啊,」我是很顺地地接着道:「那我就不客气地代替锅子来接受你的道歉啦。」
他则是急忙继续澄清道,「我都说了我是在跟锅子道歉,又不是在跟你……」
「——所以我才不客气地代替锅子接受你的道歉啊,」我语气无辜,故意装作一副不明白的模样,「有什幺不对吗?」
「……」
眼瞧洛子决被我这句哽得说不出话,我心情就是莫名大好,且突然间觉得,大叔这家伙其实还挺萌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