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不能问一声,您雇用我的理由?」雪莱儿临走前,忍不住问道。
「叫我老闆。」男人不容置喙地要求。
她真没猜错,男人是龙舌的人,而且位高权大。
「老闆。」雪莱儿识相地改口,踩着人家的地盘,就要入境随俗,「我帮不上你们的忙喔。」她放低音量。
她是个普通人,格斗技巧虽然学过几招,但要在残忍的《猎人》世界里生存,哪是这种级数的雕虫小技就应付得过去,不用比都晓得会被某些牛人秒杀。
「我不会念,也不敢杀人。」句末,她补充。
「嗯~杀人的工作很少喔,我们不抢别家生意的。」别家,杀人杀出名堂的揍敌客。顿了下,他续道,「girl不会念是有点伤脑筋,不过可以学,在这之前妳就先端端盘子跑跑场吧~」
「要是我学不会念呢?」
「再打算吧。」男人瞇起眼,始终没把雪莱儿的话放在心上。
雪莱儿重重地叹息,「老闆--」
「不许girl再发问啰~」男人不耐烦地摆手。
「不是啦,我是想说声……往后请多指教。」
关上门,雪莱儿顿感无力,倦怠地瘫坐在石头地板上。
她一夕间被迫收取了好多秘密,一个接一个不容拒绝地灌进脑里。
秘密,人人想要,常挣得头破血流。
老祖宗说物极必反,一旦秘密藏得太多,通常下场也不会太好看。
这许是老闆的计画之一吧。
他要让她抽不开身。
表面上给出全盘信任,实际上是拽着她往深渊里带,逼迫她跳下去,最终摔得粉身碎骨。
「撑得住吗?」温热的气息扫过雪莱儿脸颊,她调过头,瞧见那名调酒师蹲了下来,与她平行了视线。
「没事,我壮得很呢。」雪莱儿不由得调侃起自己,她扶着墙,困难地起身,呼入口中的稀薄空气,促使她胸口猛然缩紧。
「咳咳咳!」她狼狈地不停咳嗽,该死,这密道太不透风了吧。
「呵呵……」调酒师的脸没入阴影之中,轮廓像染上层淡薄的烟雾,很不清晰。不过雪莱儿耳朵没聋,她听得出他正在笑。
「喂!你笑屁啊!」雪莱儿一不高兴,就丧失了字斟句酌的能力,文雅有礼什幺的,通通叫排放气体。
「抱歉,我失态了。我……不是故意的。」调酒师慌忙欠身。
那就是蓄意的!雪莱儿暗想,却不作声。
调酒师无奈地看着她气鼓的脸颊,他本来是想忍住的,可是--好吧,真的很好笑,他待在龙舌长达十几年的时间,没见过有人这幺着的,一副呼吸困难到像下一秒就要断气的模样。
这个叫雪莱儿的女孩,真是一般人,不是装的。
老闆为什幺要用她呢?
龙舌过往聘请的人一概是精通各领域的专家,为的是满足上门的客人各种稀奇古怪的要求。
例如他,专司杀人。
还是……
她有其余特别之处?
特别到……老闆软硬兼施,都想她留下来。
总之,他是和善点的好。他下意识摸摸后脑杓。
毕竟她,可是他未来的搭档。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路西法。」他勾起唇角,刚刚好的弧度。
「路西法?路……噗、哈哈哈……」雪莱儿抱紧肚子,笑得身子一抽一抽,不知情的人一定以为她疯了。
「我的名字有什幺不对吗?」路西法没生气,反是诚恳地回问。
「没有没有。」雪莱儿擦去眼角的泪水,大天使路西法,取这名字的人真TMD的有才啊,「我说,路西法,是个好名字呢。」她爽朗地拍拍他的肩,自顾自哼着小调离去。
雪莱儿是如此漫不经意,从而忽略了,背后与她数步之隔的路西法,曾经透澈的瞳眸里,无端涌现的杀意。
一个半月过去,雪莱儿在龙舌已是混得风生水起。
原因有二。
第一,她聪明。
常在谈论到令对方讨厌的话题前就识趣地打住,往往谁一个眼神过去,她都晓得那人要干些什幺。
第二,她贴心。
女人,有位朋友一个月造访一次,她不来妳天天担心,来了妳会痛得要命。
龙舌的男女比例二比一,不是太悬殊,无奈男人泰半都少了心细,龙舌的人工作起来又偏偏属于不要命的型,女人病什幺的,和着汗水一併倒进排水沟送水流去。
雪莱儿不同,她在触目可及的地方摆上一些巧克力,或替来生理期的人泡杯热茶,卫生棉不用说,随时喊随时有,各种牌子各个时段,样样不少。
「唉,我家老公要有妳一半的好,我愿意嫁他一百次。」龙舌的常客海菲,三不五时边吃巧克力饼乾边嘟囔,聊的净是那几句。
嫁一百次?啊那妳要离婚几次?
站在不远处替人点餐的雪莱儿不禁失笑。
她无意造口业,唱衰人的话自然不曾脱口。
踱回吧檯,海菲扯住雪莱儿的手腕,她老调重弹,不厌其烦地複诵几秒钟前的话,像跳针的老旧伴唱机。
雪莱儿不挣脱,亦不回海菲半句话,只尽责地将menu推向路西法,「马丁尼一杯,威士忌两杯,不掺冰块,七号桌。」她重複。
「好。」路西法笑笑地接过。
巧克力饼乾香甜易腻,海菲胡乱吞了几块,惹得口乾舌燥,路西法递上杯柳橙汁让她解渴,海菲感激地点点头,抓起杯子,将乘载于杯中,色泽如夕阳般璀璨的液体,饮尽。
她不在乎地拿袖子抹抹唇,「路西法也是,我年轻个二十岁,就倒追他。」
雪莱儿丢给路西法暧昧的眼波。
『怎幺办呢?』
『怪我啰?』路西法用唇语反驳。
到底海菲也可怜,年纪轻轻嫁给个赌鬼老公,枉断了青春年华。
孩子生了一打,奶粉钱却让不争气的丈夫赌得一乾二净,害海菲顾不得坐月子,只能四处打零工,勉力凑合。
「他啊,把赌场当家,把家当旅社,我喔,是那个坐柜檯的。」刚下工的海菲,手指巷口未歇的灯火,摇头晃脑地说笑,她累坏了,索性伏在桌上,不久便发出深浅不一的鼾声。雪莱儿取来薄被,轻手轻脚地帮海菲披上。
龙舌打烊很久了,可没一个人有意赶海菲走。
寂寞的人,龙舌无条件接收。
家回不去,龙舌,也不介意多遮一人份的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