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几张赌桌到如今的旅游度假区，澳门已在不知不觉中换了新的容貌。
文|李子慧
编辑|周卓然
在澳门威尼斯人购物中心忙碌的一天里，模拟意大利威尼斯的河道早早地不见了撑船喊号的船夫，替代的是一个狭长的白色舞台以及大小不一的气球。河道上拱起的白色石桥上架起了一台又一台的摄像设备，原本在周边店铺流动的人群也因好奇开始在“河道”的围栏旁边驻足……
几个小时以后，澳门设计师Nuno罗伟杰将在这里举办自己在澳门的首场时装秀。这是继毕业于密德萨斯大学，并参加了几届深圳时装周后，Nuno首次将自己的品牌Nuno Lopes带回澳门。
支撑他“回乡”的，是由美国拉斯维加斯圣金沙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举办的澳门金沙时装周。
尽管与国际四大时装周相比，金沙澳门时装周听起来有些陌生，但其实今年已经是它的第二次亮相了。
在2017年10月19日，金沙集团以澳门缩小版的巴黎铁塔为背景，在澳门威尼斯人大运河以及澳门巴黎人的香榭丽舍大街上首次举办了为期6天的金沙澳门时装周，并且邀请了意大利奢侈品牌La Perla进行了其2018年春夏系列的首次展示。
今年，澳门金沙度假区再次于10月18至24日期间举办了金沙澳门时装周，其中包括于威尼斯人购物中心大运河举行的“水上天桥秀”、在巴黎人购物中心举行的“精品时尚秀”，以及其它店铺优惠及时装展览等活动。
而这一次，澳门时装周在正式开幕的前一天晚上，邀请了意大利奢侈品牌Armani为本次时装周进行预热。
“我们一直想在开场秀中寻求更多的创新，去年我们邀请了La Perla，今年则是和Armani合作，等到明年可能还会有其他的品牌出现，”拉斯维加斯金沙集团环球零售业务行政副总裁David Sylvester向界面记者介绍道，“金沙澳门时装周会成为我们每年的一个例行活动，我们想让大家看到澳门近几年在时尚行业取得的成就。”
可以说，澳门近几年在时尚方面的确是取得了些成绩的。随着金沙集团旗下威尼斯人酒店、四季名品、巴黎人等购物中心的落成，越来越多的奢侈品牌开始驻扎在澳门市场。
“澳门金沙城邦内共有超过850家品牌门店，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时装品牌，母庸质疑我们要把时装周作为推广项目。一方面我们希望大家看到澳门金沙度假区在时尚行业起到的推动作用，另一方面我们也想要助力澳门本地设计师在时尚产业方面的发展。” David Sylvester补充道。
而就在本次金沙澳门时装周开幕的几个月前，澳门还曾举办了一场名为海上丝绸之路2018澳门国际时尚周的活动。该活动持续了八日，活动内容涉及了十多场本地与国际设计品牌发布秀、时尚论坛、慈善名媛秀、童模秀、慈善拍卖、亚洲时尚定制巡回展等，涵盖时尚发布、公益、快闪、媒体、教育、展览等方面。
同时涌现的还有一些澳门本土的设计师，比如说Victor Lao、登上纽约时装周的Gemma Hoi、在上海成立了服装公司的何紫盈等等。
这些变化让澳门真正的开始与“时尚”联系在了一起。
在博彩业捧红旅游之后
事实上，作为中国的特别行政区之一，澳门在“赌城”的标签里迷失了太久。
“倘若不是因为赌场，澳门在大多数国人的眼中只不过是一个小城。在经历了周星驰、周润发和刘德华等众多香港影星的轮番银幕轰炸后，澳门赌场上的各类赌王、老千、幕后老板和古惑仔成为国人认知澳门的重要影像参照。”这是刘昭瑞在2017年出版的《蝶变：澳门博彩业田野叙事》中记述的一段话，而这也是大多数人提到澳门脑海中出现的第一印象。
作为与美国拉斯维加斯、摩纳哥蒙地卡罗齐名的世界三大赌城之一，澳门博彩业的发展史可以追溯到1847年。为了缓解当时由于海关收入减少而产生的财政危机，澳葡政府开始把把“番摊”、“闱姓”、“白鸽票”等赌博方式合法化。在1999年澳门回归后，于2002年正式将博彩业重新开放，而随着2003年，内地游客可以申请“港澳自由行”后，游客对“运气”的迷恋更是为澳门博彩业在21世纪的发展做出了极大的贡献，仅在2007年澳门博彩税收益就达到了309.5亿澳门元，从事博彩相关行业人员也达到了6.2万人。
这虽然带动了澳门经济的迅速增长，但也引发了一系列社会问题。
由于博彩业的人力要求较低但薪资较高，中小企业就业人员纷纷向博彩业进行转移，在2009年，澳门第二产业与第三产业的就业人员比例就达到了4∶21，出现了严重的产业失衡。缺少就业人才的中小企业开始尝试大量的输入外部劳动力，而该行为则引起了本地劳动力的不满，从而在2007年以及2010年都引起了一定的社会冲突。
除此之外，随着信息的透明化以及传播速度的加快，澳门博彩业也开始更多的对普通社区以及青少年的教育产生一些不良影响。
因而近几年，澳门开始在其他产业上寻找新的出路。
“把澳门建成世界旅游休闲中心的规划于2008年正式提出，这个定位也体现在国家的‘十二五’规划当中。在中央政府的大力支持下，澳门也积极做出自己的努力。” 澳门特区政府旅游局局长文绮华在接受中国国际广播电台记者的访问时曾说道。
而作为澳门近几年发展变革的亲历者，David Sylvester更加感同身受，在他的记忆里，2005年的澳门，除了城中心的娱乐区，其他地方还都是填海后的荒地。
而即使是在城区中心，也并没有什么大的零售设施。
“澳门地方很小，它的老城区主要是以街边店铺为主，唯一一个比较大的购物中心就是占地面积达1600平方米的永利酒店，” 莱坊董事及大中华区研究及咨询部主管纪言迅为界面记者介绍道。这些街边店铺大多分布于大三巴牌坊以及其他旅游区附近，只有两三层楼高，无论是服装还是医药、生活用品等类别都是单独的铺子模式。
“澳门人口只有50多万，可能还不及内地城市的一个区的人口数量，因此他们的邻里街坊关系都还是比较淳朴的，对大型购物商场的需求也并不强烈。” 纪言迅补充道。在他看来，澳门人维系着自己独特的生活环境，这与广东一带人们的生活方式很相近，由于物产丰富，他们不需要日常囤积非常多的消费品，一些街边的小铺子反而可能比需要花费一天时间来逛的购物中心更受喜爱。
中产阶级游客增多
然而，在澳门博彩业带动当地的旅游业迅速发展后，澳门原有的商业环境也悄悄发生了某种变化。
首先促成该变化的就是金沙度假区的建成。2007年，拉斯维加斯金沙集团在澳门的首个商业项目，澳门威尼斯人度假区正式落成。集3000间客房、会展场地、购物中心以及比赛、演出等设施于一体的威尼斯人成为了带领澳门走上转型之路的先锋部队。紧接着，四季名店、金沙广场以及2016年正式营业的巴黎人的出现，将澳门的旅游娱乐业推上了高潮。
根据澳门特区政府旅游局在今年1月发布的报告，2017年入境澳门旅客达3260多万人次，年增长率达到5.4%。其中，内地旅客超过2000万人次，上升8.5%；而国际旅客量也录得6.2%的增幅，创下历史新高。与此同时，2017年全年留宿旅客达1720多万人，占访澳旅客的52.9%。
游客增多，消费需求自然就增大。而度假区配套设施的完善，访澳门的旅客也由单人赌客开始向度假家庭转变，这也带来了消费增长点的变化。《女装日报》曾在报道中介绍，几年前在VIP baccarat桌大获全胜后，大部分男性游客会选择一掷千金来购买手表以及其他奢侈品品类。
但是近几年，随着中产阶级游客的增多，表演、吃饭以及观光旅游已经成为了澳门非博彩产业的重要支撑点。这其中的原因也与政府对赌桌数量的限制有关，博彩业的运营商们不得不迅速增加他们非赌博产业对游客的吸引力。
“想要保持我们的经营优势就必须要不断的革新。我们现在新店的增长速度是每年100~200间左右，我们要保证我们的发展可以跟得上最新的行业前列，要在品牌和创意上服务好如今的千禧一代。”David Sylvester向界面记者介绍道。
除此之外，新的度假区也在试图通过一些国际展会、演出以及庆典式活动来带动更多元的消费。比如在巴黎人购物中心就设有一个巴黎人剧场，剧场中会定期举办诸如“梦幻巴黎”等视觉以及文化类演出，而此前在威尼斯人也曾举办过印度电影自己的“奥斯卡”的颁奖典礼。
而横观与澳门同为特别行政区的香港，情况却略有不同，它消费动力似乎更加水到渠成。
1997年香港回归后被设立为中国最大的自由贸易港口，这种自由竞争制度使它得到了较好的发展。在2016年，访问香港的内地游客超过4200万人次，占全部旅客总数约75%，对香港的消费起到了积极的带动作用。
而同时，作为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最主要目的地。截至2016年，内地对香港直接投资占对外直接投资总量的57.5%，投资领域主要集中于香港的优势服务行业，其中租赁与商务服务业、金融业、批发和零售业。这进一步巩固了香港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并使它拓展为了航运中心及贸易中心。
除此之外，作为中、西文化的聚集地，香港的移民接受度较高，社会包容性强。与内地全方位、深层次融合更是不仅限于经济、金融领域的联动，在基础设施、创新科技等方面的交流也不断增加。
澳门香港化？
的确，想要澳门能够向香港看齐，仍然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作为同时执行一国两制政策的特别行政区，澳门和香港其实有着不小的差距。仅从2017年的GDP数据来看，香港在2017年实现了GDP 23049.14亿元 ，增速3.7%，位居粤港澳大湾区第1名，而澳门虽然经济增速达到10.9%，但GDP仅达3102亿元，位列粤港澳大湾区第8名。
“澳门与香港的商业环境是不同的。” 纪言迅在接受界面记者采访时强调。相比于香港，澳门整个城市的商业氛围都更加得当地化。作为一个国际金融中心，香港有着包括金融、旅游、物流等在内的更加多元的产业路线，这些产业往往会为香港引进非常多的国际化人才，而为了迎合不同种类人群的需要，香港无论是在住宅、生活方式还是商业环境方面都很难维持一个相对较闭塞的当地社群，这就导致香港遭受到的外来文化的冲击要比澳门多得多，很多小的商铺也就会逐渐被大的购物中心所吞并。
然而澳门则不同。尽管近几年随着澳门政府的宏观调控以及外资企业在澳门的投资，这座城市已经开始出现了由单一博彩业向其它诸如娱乐业、时尚业等产业的转移倾向，但它在短期内还摆脱不了博彩业带来的影响。纪言迅也表示，虽然澳门有很多的文化遗产，但因为城市面积较小，很多旅游景点一天就可以走完，单单依靠自然的旅游业无法吸引游客长期在澳门逗留或者消费。
而澳门的人口决定了这座城市很难去开拓完全独立的比如金融、物流等新兴行业，所以即使是产业转移，澳门短期内也仍是在博彩业务的带动下去发展非博彩向的度假产业。
除此之外，澳门的交通环境也决定了它并不能像香港一样在交通沿线做生意。“澳门的格局还只能算是一个中小型城市，没有地铁也没有铁路线，唯一的轻轨线也还在建造当中，这就决定了它不会有在交通沿线建商业中心的发展模式，而在香港，几乎每一个地铁站外都会有一个大型的购物中心。” 纪言迅说道。
不过，他也并没完全否认澳门在未来发生“香港化”的可能。
在不久前的10月24日，历时9年的港珠澳大桥正式通车，这使澳门、香港以及珠海三个城市将彼此的车程缩短至一个小时，这或许能进一步促进澳门未来的交通联系和旅游业，而伴随着澳门访问人数的增加，该城市的消费群体也必将越来越多样化。
根据澳门房地产投资公司仲量银行的消息，澳门在2019年下半年还将推出价值近50亿美元的大里斯本宫，并将该度假村90 %的空间用于非游戏设施，与此同时，金沙中国的伦敦人也将初步计划于2020年开业。
这个曾在电影屏幕中叱咤风云的“赌城”，或许已经找到新的航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