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儿,等我回家。”
这就是夜曦给她的信。苏锦抱着信,有一瞬间一动不动,如同变作了木头人,顾惜几次想开口劝解,终是不能言语。
倒是苏锦,随后收起信,平静的对她道,“我知道了”,她甚至问了沈千秋选举的事情,还说,他一定会是D国有史以来最好的总统。
顾惜离开时回头,苏锦正站在二楼巨大的落地窗前微笑望着她。
可顾惜觉得她不是在看她的,似乎是在看别的什么人,不只是夜曦,或者,还有许多人。
叶怀英推开卧室门时,正看到苏锦坐在床边,手里是捏的变形的一张纸,唇边是一抹笑,可她的眼睛在流泪,不停的流,像是断也断不掉的水珠。
叶怀英走进来,重重叹了口气。
他本以为他无颜面对她,本以为因为苏洪昌,她必定恨他们,可他没想到夜曦对她用情至深时,她也对他情深意重,否则昨天,她就不会跟着夜曦到他面前,郑重的叫他一声爷爷。叶怀英平生无泪,可眼见一双小孙女如此,竟也觉得心酸。
夜半时,夜曦到他书房,他早已等着他。叶怀英知道这件事上夜曦不会放手了,如今情况亦是不容放手,他必定会去阻止陆尔昭,离开前,也必定会把苏锦托付给他,没有比愧疚更能保护好一个人的了。所以他们进门的那刻,叶怀英的心就在颤抖,他害怕了,害怕会最终失去这唯一的孙子,可是,他竟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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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叶家,欠了苏锦。”
夜曦开口便道,他向来善于给人压力。
叶怀英连话都不能回,紧绷着脸盯着他,一双眼里从未有过的严厉,但眼底深处却是看得清的无力。
夜曦挑唇,露出抹胜利的笑容。叶怀英连恼怒都没有就知道自己输了!
“我可以替你照看苏锦几天,但……”他顿了顿,看夜曦的表情,他平静的让他难受,不是应该着急吗,不是爱极了难道不想被他承认吗,这样万事放下的样子,是要他心痛吗?
“你自己的老婆,不能让别人照顾一辈子吧!”
原本假做玩笑的话,最终说得悲情,甚至带着请求。
“锦儿能照顾好自己。”夜曦轻笑,“你只要替我护她安全,其余,等我回来再说。”
叶怀英终是安心了,他怕就怕,夜曦和叶昀和他的儿子一样会在离开前就做好了必死的打算。
“不过,即便我回来,恐怕也没办法传宗接代,这个问题……”夜曦垂下眉端无奈的对叶怀英笑着。
“回来再说!天下没有治不好的病!”叶怀英愤怒的一巴掌拍在夜曦头上,他呵呵的笑着,像小时候被叶怀英这么拍巴掌的时候,涎皮赖脸的笑着,多少气,都被他笑没了。他们父亲死后,就再没见过了!
叶怀英重重把夜曦搂在怀里,“得回来,你老婆儿子还压在我这儿!”
“回来!”他也用力拍着叶怀英的脊背,像是把某种力量传达给自己年迈的爷爷。
“沈千秋就拜托你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陆尔昭当选!”
夜曦凌晨走前,和叶怀英制定了最后的方案。
似乎过了许久,苏锦才意识到叶怀英的存在,背着他抹了把泪水,深吸气,转身望着他轻笑,“您回来了?”
叶怀英一时竟难以接话。
苏锦笑容略扬起几分,她素来少笑。
“有些事情要拜托您,所以能占用您几分钟吗?”
她起身,走到叶怀英面前问。
昨日相见时,苏锦对叶怀英就是如此坦然,倒是很让叶怀英赏识。他略沉默,平复了下情绪,颔首道,“跟我来书房。”
一老一少,一前一后进了书房,彼此坐下,叶怀英特地让人端了杯滚烫的红枣汁给苏锦。虽然未说明,但无言的关怀也让苏锦觉得很温暖,她捧着杯子,笑了笑,道,“以后我得学会照顾自己,从前都是夜曦。”
她抬头,目露笑意,“我知道您在想什么,但爷爷的事情上叶家没有直接关系,即便有,跟我,跟夜曦两个人都没太大关系,尤其不可能影响到我们的感情。昨天我肯跟着夜曦来见您,想来您也明白的。”
一番话滴水不漏,叶怀英赏识的微笑,自觉不必多说。
“想做什么事,说吧。”
“顾惜下午来过,所以夜曦去做什么我已经确定了。”苏锦顿了下,眼眶终是免不得红了红,他怎么就忍心留下简单的一句话就离开?之前,半点儿信息都没有透露,知道她敏感会觉察到,所以宁愿走的匆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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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能拦住,但并非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她继续道,“我想,夜曦需要时间把具体的核武器研究地点、地图送出来,但时间又不能太长。下午的时候,我拜托顾惜和沈千秋尽量拖延大选的时间,半个月左右,夜曦应该能想办法让我们知道他在哪儿。沈千秋只担心京郊陆成方的那些兵等不了这么久。”
拖延陆成方,唯有叶怀英办得到。
陆成方突袭围堵首都,叶怀英却能在这种情况下迅速召集兵力将首都围得如同个水桶,半点儿风声都没透露给民众,可见其将才。何况国家军事向来由叶怀英统领,此事也只能拜托他。
叶怀英不动声色的盯着苏锦,她回视着他,目光平静中甚至隐着几分淡淡的笑意。
有某个瞬间,叶怀英甚至怀疑他看到的是苏洪昌。
当年他们相交甚好,叶怀英最喜欢闲暇时和苏洪昌下棋,对弈间常见他这种眼神。岿然不动,处变不惊,面对近在咫尺的威胁时甚至会笑,因为他觉得有趣,觉得刺激!若说苏锦是苏洪昌的外孙女,倒不如说是她的嫡亲孙女更像。
“陆尔昭如果当选,叶氏、沈氏两门都无法周全,夜曦如今在陆尔昭手里,一旦核武器研究成功,他性命不保。我想,您不会拿两门和孙子的性命做赌注吧?”
苏锦直直盯着叶怀英。
此刻,叶怀英必定不会临阵倒戈,但如果他拼死一搏把沈千秋快速送上位并且出兵陆成方,夜曦就完了。苏锦无所谓政治,她只要自己丈夫的性命,哪怕拿整个世界陪葬来换夜曦!
“呵呵……”叶怀英低沉的笑起来,笑容里掩盖不去赞赏。
“好一个苏洪昌的孙女,气势不输你爷爷当初。”
叶怀英起身,手掌撑在桌上俯身看着苏锦,“这回,爷爷就做一做你的属下,一切听你安排。我孙子,我叶氏一门,沈氏一门的命,可都在你手里了!”说着,叶怀英牵起苏锦的手翻过掌心,一巴掌重重摆在她手心里。
苏锦抬头,正触到叶怀英的眼睛,那双老而弥坚的眼里,此刻的坚定,令人心颤。
而苏锦,淡淡一笑,云淡风轻。
她素知,尽人事,知天命。这次拼死一搏,大不过,一赔黄土,她和夜曦黄泉路上相伴,也很好。
东南亚的一座无人小岛正在经受海潮的冲击,海浪扑打着礁石的声音离夜曦和景福很近,但实则他们根本看不到海。
夜曦看了眼手表,他到达这里已经四个小时。
清晨从叶家出发,坐飞机到达,然后通过秦慕笙留下的人找到了傅凌霄所在,并且以最快的速度见到他。
一番谈判,夜曦自始至终都以苏锦的安危为条件,取得了傅凌霄的信任,之后被秘密带到这里。之后,他见到了早已在这里呆了四年的福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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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巨大的核武器研究基地,位于傅凌霄私产小岛的地下,可见为此傅凌霄和陆尔昭投入不小。据夜曦的观察和景福给他的信息,这里的保卫极为严密,就连核武器配件的制造都在小岛上,进入小岛的专家们绝对没有出去的可能。
福伯想把消息传递出去,但一直没能,也不能。
在夜曦来以前,福伯是这个核武器研究项目的核心人物,实则根据图纸,核武器已经研究完毕,但福伯一直控制着,保证让最后一关引爆器的数据出现各种细微的问题,才保住了这些专家的性命。
如今陆尔昭急于当选,达成他称霸世界的目标,自然不会允许再拖延时间。所以,若非夜曦来,福伯恐怕已经无奈。
“这里每个人都遭受到严重的辐射……”福伯趁着交流图纸的机会,压低声音道,“我自知已经不行了,但他们还有家人等着,我不能让他们把命赔在这里,所以务必想办法逃出去。”
“等待救援比较妥当,但,得有办法让他们知道我在哪儿。”
夜曦说完,起身去拿零部件。
福伯蹙眉,四年来他想到过不同的让外面知道消息的方式,如今夜曦来了,他就不必担心太多,只要保证夜曦一定出去,就够了!
话不能谈论太多,傅凌霄给夜曦的时间是三天,正是大选开始的日子。
小岛迎来又一个清晨的时候,D国的天也蒙蒙亮。清晨各大电台发布的第一则新闻就是,沈平突然去世,三天之内,国家大丧,总统选举延后。
沈平究竟死没有,无人知道,但D国的传统,总统去世,举国哀悼三日。三日内新一届总统选举绝对不能开始,政务也暂时交由副总统处理,无论谁以什么原因,这几天内都不能再兴风作浪。
但苏锦知道并非完全没有办法。
此刻陆成方屯兵城外,随时可以发动兵变攻入首都。虽然这样可能会引起民众不满,但只要陆尔昭当政,这些事自有解释。
“这办法,是沈家最大的让步。”
叶怀英端起茶,从茶碗儿盖里睨着苏锦。
“谢谢。”苏锦知道,想让一个活生生的人死了并非简单的事情。沈家如今也该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了。
“陆尔昭只怕不会认命。”叶怀英道,“三天,可以做很多事情呐!”
“那就瞧爷爷您的了,把反对派控制在首都以外,当然,反对派不会什么都不做的,否则陆尔昭会以为我们真是奔丧了呢!”苏锦轻轻笑着,那样清冽的笑容,竟有几分夜曦的影子在。
世上俗语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好像果真苏锦就命中注定是叶怀英的孙媳妇,连阴谋时的模样都与孙子相似。
“听说陆尔昭喜欢你。”叶怀英试探着道。
苏锦怔了怔,脑海里涌过儿时陆尔昭在黑暗中抱着她的情景,不是不曾伤感,但政治面前伤感多无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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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爱的是夜曦,谁伤害我爱的人,我就伤谁。”苏锦起身,看向叶怀英,“爷爷尽管动手,我只要夜曦回来。”说着躬身行礼,离开。
叶怀英端着茶盏坐了会儿,沉沉叹息。都并非无情的人,终归不适合政治这条路。
项翊约了苏锦见面,在叶家附近的一家茶馆儿里。
有场相声,茶馆里人声鼎沸,热闹的很。
他们约的是楼上的雅间儿,一路被服务生带进去,项翊已经在里面坐着喝茶。苏锦到,他身边跟着的人就离开了。
“坐。”项翊起身,一边问候,一边请苏锦坐下,服务生端了茶送来。
“在叶家过的好吗?”项翊开口就问。
苏锦朝他挑眉看过去,片刻,轻慢的笑着回答,“还好,我以为您暂时不会出现了呢!”
触到苏锦的眼眸,再听她的话,项翊尴尬的笑了笑。
“没想到夜曦会突然离开,不过我既然叫你们到京里来,就做好万全的准备。”顿了顿,项翊似乎想从苏锦那儿听到些什么,但苏锦只是坐着,楼下相声里扔了个包袱出来,苏锦端着茶碗儿浅笑。
再挑眉,看过来,颔首示意项翊,“您继续。”
项翊一时好生尴尬,却竟然没办法发脾气。苏锦敏感,不会觉察不到他的身份,恐怕是生气了。只得主动靠近她些,道,“如今首都被围,沈平失势,情势变化就在这三天之内了。当初老爷子的意思,第三块地是要完整的留给你做遗产的,不过如今我想,你恐怕更需要帮助,所以……”项翊说着抽出一只薄薄的文件夹递过去给苏锦,道,“第三块地有些什么,都在里面了,你随时调用。”
说着起身就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