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二楼左边数过来第二间上房。
「常烨大人,下头不过是一位女子要吃霸王餐,之后彩羽族的凰尚君突然出现,把桌子掀了,还带走那位女子。」
常烨眉头一皱,怎幺又是彩羽族?
「去叫他们安静些,仙君今日心情不佳,不允许打扰。」
部下立刻抱拳听令,常烨盯着他退出厢房,才战战兢兢地转身走进内室。
「外头在吵些什幺?」
偷偷打量那坐在桌前,将手中的酒一仰而尽的男人,头顶的素冠早已脱落,雪色的长髮批散在脑后。今日的墨玚看起来十分随性,可服侍他将近五百年的常烨很明白,他们家主子目前非常的愤怒,才会跑来百神都来藉酒浇怒火。
可这火似乎没有灭去的迹象,反而越浇越旺!
常烨垂首行礼,恭敬地道:「是位女子想吃霸王餐,被人带走罢了。」
「啧,女人就是麻烦!」墨玚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见他双颊泛着红,常烨忍不住提醒道:「您身分特殊,若给国主大人知道您在这,会被责罚的。仙君还是赶紧回……」
「回去娶那个疯婆娘?」墨玚霍然起身,怒得将酒杯重重摔在地上,立刻成了碎片。
常烨正想开口安抚他激动的情绪,却见墨玚忽地往外头走去。就怕他在醉酒间摔倒,常烨担忧地赶紧跟在身后。
当初就是凤荏害他落得如此狼狈,现在居然还要他娶那阴险的女人!
墨玚越想越气,因烈酒的后劲步伐也越发混乱。终是在廊上一个不稳,往前栽去──
「仙君!」
见墨玚及时伸出手扶住廊上的立柱,勉强稳住自己的身躯,常烨急得心几乎要跳出喉咙。
想上前去搀扶,却见他的主子抓着柱子动也不动、瞠着眼,呆呆地望着前方的迴廊。
循着墨玚的视线看去,只见一名白衫俊逸的男子协着一位姑娘朝他们这方走来。男子面容如玉,是在天庭宴会上见过几次的凰尚君,至于他身侧的那名女子,容貌更是惊为天人,常烨也看过许多天界女子,都不若此女半分气质。
不过那两人向他们这边走了几步后,凰尚君便引着姑娘进到前方的厢房中,阖上的雕花木扉也阻断了墨玚主僕的视线。
常烨见她额上并无任何神印,难道会是凰尚君的入幕之宾?
再低头看主子,他更是一愣。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看过墨玚露出如此困惑的表情,瞥见主子眸底的慌乱,难不成墨玚认识那位姑娘?
没察觉身后部下的探究目光,墨玚还沉浸在刚刚那匆匆一瞥的惊愕里。
太像了……这世界上怎会有和她这幺像的人?
没注意到她手上是否有褐色的手鍊,墨玚双眼轻瞇,欲往那厢走去。
「仙君?」常烨看他似乎要去找那名女子,赶紧绕到他面前阻拦,「不过就是位姑娘,仙君您莫去叨扰凰尚君的雅兴啊!」
虽然凰尚君不似凤荏那般是一族之首,可在彩羽族里也算是地位尊高的一方势力,纵使常见他流连酒楼,实际上是不折不扣的阴城府啊!
墨玚脚步一顿,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更是立刻黑了大半。
凤苡不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依她那副矮不隆咚的样子,怎幺会以如此令人惊豔的容貌来到百都城。
何况那位姑娘额上根本没有彩羽族的神印,所以他便当只是个与记忆中那女童长得像一些的女人。
「常烨,咱们回青丘吧。」墨玚感觉自己酒稍稍醒了,揉着额角朝部下道。
「仙君是打算回去接天帝的谕令吗?」
「……」
「仙君?」
「本君秃了毛也不会娶那个歹毒的女人!」墨玚咬牙转身就朝下方走,独留常烨怔怔地站在无人的廊道上。
见过凤荏几次的常烨有些纳闷,那位美若天仙的帝姬殿下有糟糕到要让主子下这幺毒的誓吗?
☆☆☆
「怎幺了吗?」
凤苡抬起头,目光迷濛地望着眼前的白衣男子。
在他们进来后,凰尚便把原在这厢的貌美小姑娘赶了出去。据说他们方才……嗯嗯,不过刚脱了衣裳,就被店小二给打扰了。
「没什幺,只是好像听到很熟悉的声音。」
她刚刚似乎听见墨玚的声音,凤苡下意识轻抚腕上的那条手鍊,随着她的身躯成长,手鍊已经不再垂垂乱晃,可仍隐隐透着一丝冰凉。
凰尚脸上的尴尬从楼下一路维持到现在,他压根没想到会再次见到凤苡,三百年前凤荏宣布她命丧万复渊,动用所有族人也找寻不到凤苡的尸首。在全族哀戚时,他并不相信那总是直着腰桿、聪慧机敏的姑姑会失足跌下人烟罕至的不复深渊。
他私下寻遍万复渊附近,亦不曾发现凤苡的行蹤。随着时间流逝,凤荏登上帝姬之位,为了躲避那表面亲善,实则蛇蝎心肠的表妹,他开始整日窝在柳烟楼,与族内事务相隔。
儘管他是男儿身,并不会影响凤荏的地位。但依那女人的性子,哪怕是一丁点动摇她的可能,她都会立刻斩草除根!
得知凤苡原来是被凶神梼杌所救,凰尚又惊又喜。惊的是凶神居然会这幺刚好经过万复渊底;喜的是凤苡没有死,还好好地站在他面前。
「姑姑,凤荏若知道妳回来了……绝不会放过妳的。」
凤苡当然看穿凰尚的心思,想来这些年他也不太好过,随即露出一抹浅笑:「如此甚好,我也没打算放过她。」
为了那个位子陷害她坠崖,令她这三百年背离族人,甚至与魔族勾结杀害了族老们。
--就算凤荏是她亲妹妹,也万万不可原谅!
见她金眸里窜起的火光,凰尚也不禁来了精神。「那妳打算怎幺做?」
现在的凤苡没权没势,想光明正大扳倒凤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你以为我作什幺来找你?」凤苡面不改色地把问题抛回去给表弟,相信他跟在她身后多年,多少还有些默契在的。
凰尚好看的眉立刻拧起,「妳要我帮妳?」
凤苡笑着颔首,可那恬静的笑容看得凰尚背脊一凉。依他以往的经验,只要姑姑这幺笑,通常都是有人要倒大楣了!
「我的力量尚未完全恢复,要恢复所有的神力,得拿回『肆清』。」
肆清是凤苡过去惯用的神器,形若长枪,出于阴山的天地树,当年又有「一枪破焰惊鸿来,振袖清心流云散」的称号。
不过三百年前凤苡失蹤后,肆清枪也就跟着消声匿迹。
许久未听见这名号,凰尚抑住兴奋的情绪,纳闷道:「它不在妳身上,那会在哪?」
神器会识主人,肆清是他看过最有个性的武器,寻常人只要靠近超过一尺,便会被那热烫的烈火灼伤。
这他可是有切身之痛,那火烧的疼痛连他这凤凰之身也印象深刻!除了凤苡,根本没人可以驾驭那柄凶悍的武器。
凤苡的目光忽然变得幽深,「在魔界。」
惊愕地望着她,不等凰尚回神,她正色续道:「被夺走的东西,我得一一讨回来。你肯帮我吗?」
「我还有其他选择吗?」凰尚摊手,神情虽无奈,可和凤苡相仿的金眸里燃起一簇焰光。「凰尚谨遵姑姑的差遣。」
凤苡嘴角轻扬,抚了抚腕上的褐晶手鍊,脑里浮现墨玚那张讨喜的雪白狐狸脸。
已经……回不去那时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