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与不安在宁静的演艺厅蔓延开来，没有钢琴声、没有碎碎念的耳语，只有阿齐痛苦的喘息声，看着阿齐的模样我的眼眶不禁浮上一层薄雾，很心痛、很难受，即使这样子了阿齐还是坚持在舞台上。
「同学，你还能继续弹下去吗？」
舞台前方的某位评审拾起麦克风站了起来，背影望过去白髮苍苍的他有些驼背，他身上一袭卡其色的西装，他的声音有些沧桑又老练，我以为他大概是六十多岁的老年人，却在尹柔提起之后才赫然惊觉他只有四十初，这位老伯伯是音乐界的知名人士，热爱萧邦，此次的音乐比赛可说是由他一人包办也不为过。
音乐比赛，无论是弹奏错误或是忘记乐谱这些都是情有可原的，但是最重要的是绝对不可以中断演奏，一旦中断就代表失去了演奏资格，这一点我是知道的，阿齐更是了解。
但是现在的阿齐不是因为紧张而导致弹奏错误，更不是因为没準备好而忘记乐谱，是因为他发病了、他不能呼吸了。
从老伯伯口吻听起来似乎是打算给再给阿齐一次机会，但是现在的他又怎幺能够继续弹下去呢？光是呼吸都困难了又要怎幺让自己专注在琴键上？
我怀着揣揣不安的思绪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好想要立刻冲上前陪在阿齐的身旁，好想要告诉他有我在不要害怕，但是却无法，这种什幺都做不到的无力感让我顿时陷入深深的黑洞里头。
只能够看着阿齐当着众人的面前痛苦呻吟着，我这样算什幺支持陪伴？我怎幺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他的支柱？
阿齐紧捉着衣领的手指缓缓鬆开，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徐徐站起身，脸色白得吓人，本应该红色的双唇也在此刻失去了该有颜色，双手支撑在钢琴上，气咽声丝道：「……可以，我、我还可以继续。」
接收到阿齐的话语，老伯伯再次拿起麦克风，「给你五分钟。」语毕坐回到椅子上，拿起乐谱端详。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阿齐，眼泪也在这时候滚落至脸庞，即使不能呼吸也要继续弹琴……这个阿齐……固执得让人想揍他。
「再给五分钟的意思是，如果五分钟后马思齐还是这个状况就会失去资格吗？」
「嗯，我想应该是。」
小蕙和尹柔专注凝睇着舞台上的阿齐，侧方看过去我望见了尹柔脸上的不甘心和哀戚，她咬紧了下唇，几乎要咬出了血渍。
三分钟过去了，阿齐始终静静坐在钢琴前调整着呼吸，但是他的呼吸并没有被控制住反而越发紊乱，越是紊乱阿齐就越是着急，双手一下放在琴键上不一会儿又抓住了衣领。
「要失去资格了吧？」
「时间快到了。」
「如果是我的话早就滚下台了。」
交头接耳的声音再次于演艺厅响起，不再期待、不再希望、不再讽刺、不再批判，取而代之的是重重的失落感，要求阿齐下场的声音越来越大，闭上双眼摀住耳朵，我不想要听到任何关于阿齐的坏话，这些人什幺都不懂！什幺都不明白！
倏地，我感觉到有一抹身影站起来，我忐忑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站起来的尹柔，她的眉毛微蹙在一块，完全不理会周遭的讶异与错愕，大家评论的对象也从阿齐挪到尹柔身上。
注意到这一点的阿齐和评审也纷纷转过头来，看着尹柔，茫然的神色登时浮现出来。
「马思齐，要放弃了吗？为了这一天做了那幺多的努力你全都要捨弃吗？」像是隐忍许久，尹柔终于爆发了出来，「马思齐！加油！」
意气风发地喊出之后，尹柔唇角漾起了一抹微笑，我看出了那抹微笑的意思，那是相信阿齐、支持阿齐、鼓励阿齐的笑容。
不知怎地看着尹柔的这抹笑容，我内心的不安与惶恐也渐渐被安抚下来，等到发现时我也站了起来，「马思齐！加油！」
我大声地朝着舞台上的阿齐喊了出来，希望他可以感受到我的加油、我的打气、我那满满要替阿齐鼓励的内心。
小蕙惊讶地看着我，半晌之后她也站了起来，「加油！」虽然比起我声音小了很多，但是木然的小蕙会那幺做，我相信阿齐一定可以感受出他不是一个人在独自奋战着，他的身边还有我们在支持。
就像是蝴蝶效应一样，伴随着我们这样的呼喊，有不少人也跟着站了起来替阿齐加油。阿齐脸上盈满惊讶、错愕和感动，少了钢琴声的演艺厅，此刻正响起此起彼落的加油声。
五分钟的时间早已过去，却没有人出声要阿齐下台，卡其色西装的老伯伯再次站起，「马同学，加油。」
老伯伯的话像是一枚原子弹，不只震撼了广岛也撼动了阿齐。
阿齐的手再次停留在黑白琴键上，抬起头仰望着金黄色的灯光，接着视线尖锐地落下。
那艘在汪洋大海中独自茕茕的船只，再次重振旗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