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莙莙阿姨,我送药过来了。」
我的另一个青梅竹马妡瑞在翌日来到家中。
妡瑞和虾米一样,打从出生起就跟我们玩在一起。她长我一岁,家里开药局,她送药过来给妈妈后,便问妈妈能不能带我去大榕树那儿玩。
「当然可以,晚饭前记得回来就好。今天是鞦韆的生日,妡瑞妳也要留下来帮鞦韆庆生喔。」
她笑了起来,「那是当然的呀,我们会準时回来的。鞦韆,我们走!」
我们手牵手一块抵达大榕树,小威他们已经在玩游戏,妡瑞上前说:「我们也要玩。」
见我出现,小威先抬头望向万里无云的天空一眼,再露出不怀好意的怪笑,正準备要揶揄我的时候,二哥跟虾米正好经过。
虾米目露凶光地瞪过来,小威立刻机警地闭上嘴。
他们的出现让我顿感雀跃,挥手高喊:「二哥,你们也过来玩嘛!」
「不要,谁想陪你们玩那些幼稚到不行的游戏?」二哥嫌弃地撇嘴,催促走在他身后的人,「虾米,快点啦,不然电动台就要被占走了!」
虾米临走前朝小威竖起大拇指,往自己颈前横划一线以示威胁,有了他的警告,小威果然乖乖让我们加入游戏,但由于我们最晚到,必须轮流当鬼。
我们一群人在艳阳下玩起一二三木头人,负责当鬼的妡瑞一喊出「一二三——」,所有人立即拔腿往榕树下冲,在听到她喊出「木头人」后又瞬间定住身形。
不带一丝风的炎炎午后,我的额头很快就渗出汗珠,一颗颗沿着脸庞凝聚在下巴,最后滴落在被太阳晒得发烫的地面。
被汗浸湿的上衣紧紧吸附着我的背,像在啃咬我的皮肤。每到这个时刻,我就觉得这个世界彷彿也跟着静止,只剩下自己的呼吸跟心跳声在脑中迴荡,我专心注视着大榕树,以及此时站在树下,正回头看向我的人。
妡瑞知道我最喜欢玩这个游戏,并且经常自告奋勇替我当鬼,这次也不例外,她当了两次鬼,并顺利抓到第二个输掉的木头人。
「小威,你第一个动,换你当鬼!」
「齁,都是因为有蚊子跑到脸上要叮我啦,而且这次停太久了,我的汗都流进眼睛里了!」小威抱怨连连。
「可是鞦韆就完全没动呀,好像真的木头人一样。」她笑嘻嘻。
「那是因为他本来就是怪人!」小威冷哼。
我们一直玩到太阳下山,所有人回家吃完晚饭,又一窝蜂跑来我家参加我的生日会。
在台中工作的爸爸带了一大个精緻的生日蛋糕回家,妈妈也準备了各式各样的点心。当大家轮番送上生日礼物,小威却拿了一块还掉着木屑的木头给我。
「你不是最会当木头人了吗?我就送你一块木头,这是在我家后面捡到的,是不是超适合你的呀?」小威说完大笑,虾米听到立刻发飙,一路追着他追到屋外去。
庆生会结束,我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见妈妈独自坐在客厅揉着肩膀,马上绕到她身后接手帮她按摩:「妈妈,这里又痠了吗?」
「没有,妈妈刚才已经贴了药布,不痠了。」她指着放在桌上,今天妡瑞送来的药袋,「生日会好不好玩?开不开心?」
「很开心。」我注视着她纤细的后颈,「妈妈,谢谢妳今天帮我準备这幺多好吃的东西,也谢谢妳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
她噗哧一声,「怎幺突然间这幺慎重?像个小大人似的。」
「因为⋯⋯我真的想要谢谢妈妈。」我压低嗓音,「谢谢妳一直为我们做这幺多,可以当妈的孩子真好。」
妈妈愣住了,回头看我的眼神映着难以置信的愕然。
她拥我入怀,颤抖的双臂洩漏她此刻的激动,让我一时有点难以呼吸。
妈妈用哭音回道:「谢谢鞦韆。」
当晚回房整理生日礼物,我的目光不时被小威送的木头拉去。
周遭琳琅满目的精美礼物更加凸显出这块木头的不协调,我拿起木头左右端详,思忖这玩意究竟可以用来做什幺的时候,爸爸出现了。
他坐到床沿摸摸我的头,问了跟妈妈一样的问题:「鞦韆,今天好不好玩?开心吗?」
「开心。」
「那就好。」他微微一笑,「鞦韆,你刚刚是不是有跟妈妈说了什幺?」
「我谢谢妈妈今天帮我準备好吃的东西,还有礼物。」
「就这样?」
「⋯⋯怎幺了?妈妈生气了吗?」
「没有,她没生气,反而非常开心喔,所以爸爸才好奇你究竟说了什幺?居然能让她感动到哭成那样。」
我没有作声。
「呵呵,不好意思说没关係。爸爸不吵你了,早点睡吧。」
我目送他的背影,却在他打开房门时叫住了他:「爸,你明天去台中要记得带伞,不然又下雨的话就糟了。」
一句简单不过的叮咛,却让爸爸惊讶地回头看我。
他什幺也没说,直到眼眶微红,才再次莞尔笑道:「好,爸爸会记得,晚安。」
那晚从爸妈的反应中,我发现原来他们都会因为我说的那些话而感动,甚至是喜极而泣。
九岁生日的这一天,我把小威的木头摆在书桌上,最后挂着满足的笑容进入梦乡。
当意识逐渐远去,脑海里原本开启的两个抽屉,也同时轻轻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