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吃饭的同时,有一个男老师走到窗口,轻点了我的肩膀。叫我在午休钟响之后到导师室去,是体育老师。他很高,很壮,有一点驼背。
这里的午餐菜色很好,三菜一汤,是滷蛋、小白菜和豆芽菜。他们说有时候会有一些像是义大利麵或式焗烤的菜色,有时还会有甜点。真爽。
吃完中餐后,就开始中午的打扫时间,我拿着抹布和报纸爬上窗台。就这样晃着脚看着花园里的蝴蝶飞舞。我猜老师还有一个用意,我坐窗户旁,可以监督任何一个靠近窗户的人,而在靠窗这一排,我是最高的女生。前面第一个是一位矮矮娇小的女孩,长长的头髮和圆圆的脸蛋。好像是五年级的小孩。
快速擦完窗户和窗沟后,我快步走到导师室。路上遇到了许多学长姐,个个都向我投向异样的眼光,他们都知道我从小小的岛屿来。
我真红。我在心里窃笑。
有一位学长向我微笑,起初我愣住,但随后我觉得我不该这幺没礼貌,所以回以一笑。他似乎很讶异,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
到了导师室,满满的座位,满满的师长,还真不知道要从何处开始找起,但是我发现要找他其实很简单。因为他很高,各个突出的人头当中轻易就发现他的蹤影。我看向他,他老早就发现我了,挥挥手要我过去。一路上说着老师好不下几十次。还满累的。
到了之后,他拿出我的学生资料,对我说道:「你妈妈有跟我说过了,但是我觉得还是要经过筛选。因为我只收20个人,四个候补。所以在我选入新生进球队之前,都会经过一次筛选。在前一学期还会密切注意你们的行为举止。行为举止不佳者,便会被退队,由候补的人替代,在其他时间,候补也是照常练习,只是比赛上场数会减少。」他深吸了一口气:「在我的球队之中,我不只要你们球技到位,还要有基本的人品水準。我可不希望有人在外说我们学校是一间没有水準的学校。」他将我的学生资料放进柜子,我猜那是副本。「下午我会广播,注意听。你可以先回去了。」
我点头,「谢谢老师。」便转身离去。
在回程,我思考着,全校七年级有两百多人,一定会有很多人参加,20个人选,似乎有点少。技巧比我好的人很多,如果我进不了,那我当初还转来做什幺?另外为什幺才选20个人?是因为人太多不好带吗?还是因为只要菁英加强?
我想两者皆是。
中午的校园很美,尤其是现在是夏天尾,温暖的太阳照在四处,树叶因为刚刚学生浇花的水滴而闪闪发亮。在国小,我们也会在中午浇花,但是老师跟我们说不能在中午浇花,水会因为太阳而变热,植物的根会受伤。
所以我们会约在早上一起去浇水。
在没人的校园。
中午看着窗外的花园入睡,听着谈笑声醒来。
黑眼女正用她那尖锐的笑声笑着,似乎发生了令她讥笑的事物。
那笑声令我厌恶。
我翻了一个白眼,弯下腰,从抽屉取出下一节的生物课本。心理暗自窃喜,自然是我最好的科系,我期待自然帮我拉高所有科目。很少会有人跟我一样强。我暗自耸肩。
一分钟后打钟,那群人离开了。
我侧坐,望着窗外不变的花景,唯一变的是天空上那轻薄的白云。就像人类一样,事情不变、世界不变;变的是外表、变的是人性。那人心深不可测,可以像家人、兄弟、闺密,随时说道就到、说帮就帮,也可以像仇人,随时随地就翻脸,搞得好像你会把世界毁灭了。
日久见人心,路遥知马力。我同意,时间会显示一切。
时间是最好的测谎器。
「等一下,老师来了叫我。」陈靖说着,我知道他在跟我说话。说完便趴下去。
老师走进教室,身穿蓝色衬衫,黑框眼镜,不高,脸上有痘痘。看起来很和善。
看起来。
上课内容都是国小教过的内容,难怪我妈会叫我国小课程要学好。他说的老师来应该是走过来。这一整节上课,老师都没走来,也没发现,应该是有发现但是不在乎?
「我们就先上到这里,讲义回去要看,那是我花了很多时间整理出来的。」老师收起桌上散落、剩余的讲义。钟声响起。
我转身将他的讲义一张张排好、钉好。他还在睡,讲义全空白。
重点是,我是生物小老师。
我还在想要怎幺叫他将讲义写完,男生都不喜欢别人叫他做事,我怕他会不高兴。我为什幺会担心?那是他该做的阿,他也不想被老师骂吧?
我就是不自主会替人着想,不管对他是好是坏都是,我这个人太热心,很多人常常这样对我说。但是我有时候会很无感,对任何事都不会想管,他们说是迟钝,但我觉着那是真实的我,这个热心的我是为了我妈而显示出来的。
老师的小孩在别人眼里不都是要很热心、功课很好、素质良好、不会对任何人偏差等,这些刻板印象总是套用在我身上,我总是达到标準。但是私底下我会骂髒话、会对某些人产生厌恶感。也有人认为老师的小孩就是自大、自认自己功课好就瞧不起人、朋友最少。
不。这在我身上永远不可能。我自认自己永远比不上任何人,我曾经是那个被瞧不起的人,所以我绝对不会瞧不起人,我只会厌恶,不会瞧不起。我交际良好,不管在哪都能交到好友,只能说我脸皮厚吧。
但是这些刻板印象都让我吃了不少苦头,当有人对我有偏见时就会拿这些事情来压我。大家总是多少会相信。
沉默寡言的我在新环境多少会吃点亏,但是跟我熟了以后,我会是团体中最理性的那一个。该玩的时候我也会尽情的玩,绝不会因为我冷场;该冷静、理性的时候我是最有用的那个,任何事只要不是错太大,我都有办法解决。
说谎。我很擅长说谎,这是因为在内心的我爱玩,可是因为父母所以只能将她压抑至心中。在我做出他们不喜欢的事之后,说谎常常是解决的最佳办法。
如果你有机会去询问他们,问他们我最喜欢做的事,他们说出的答案会是他们所希望──也是我跟他们说──的事情,但是,我最喜欢的也是我最擅长的。
我没告诉他们。他们认为我只是那方面有天分──他们认为我在什幺上面都有天分──尤其是乐器,我会三种乐器。
他们认为绘画以后不能干嘛。说真的,绘画这条路不好走,很多老师都跟我说过。但是我就是喜欢。
还在犹豫要不要叫醒他时,那群女生又来了。我快速转身假装在整理自己的桌面,无视那群人讨论着要不要叫醒陈靖。最后还是那个黑眼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起身,揉揉双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怎了?我看我直接帮妳去跟她说?」
「不要,我要自己来,你在旁边帮我助阵就行了。」她挑眉,「我要让她见识见识我的厉害。看她下次还敢不敢。」
霸凌?我心中泛起深深的恨意,她怎能?脑海逐渐浮现以前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