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拿取早餐欲前往上学的严守恩,注意到某件事。
就他的记忆中,父亲一向早出晚归,往往自己出门上学时,家中是十分寂静的状态,唯独餐桌上微凉的早点能够证明父亲回家过。
貌似在严涵恩进这个家后,父亲开始出现于早晨的时光,替儿女準备早餐。他不清楚父亲何时前去工地,但至少可以肯定:是在自己出门之后。
“守恩,老师认为,你父亲是爱你的。”
“从头到尾,你爸爸没有抛弃过你,不是吗?”
师长昨夜的话语,再度浮现他脑海。
若真是如此,目前这种较为实质的父爱举动、一个家的感觉,为何不是在严涵恩闯入他的世界之前?
自己对于父亲的重要性,根本比那个杂种还不如。
「小恩,要去上学了?」父亲一反常态地追上他的脚步,来到玄关。
肯定有话要说,且是他不想听的那些。
「嗯。」他淡淡地应道,自从严涵恩来到家中,跟父亲的互动皆为如此。
「小恩,那个……」
「又替你女儿说情?」严守恩脸色一沉,穿好鞋猛地起身。
父亲怔了怔,按住儿子的肩膀。「……对不起,小恩。」
「你没必要道歉。」错误已然铸成。
「小涵来到我们家已快满一年了。」
严守恩挣扎着,但逃不开父亲的压制。「……不关我的事。」
「小恩……你还是不能接受她吗?」
「为什幺要?」那女孩,是父亲背叛母亲的证据。
「小涵是无辜的,一切的错都是爸爸。」父亲将他转向自己,微微低下头。「你怎幺怪爸爸都好,但小涵她──」
「不要再说,放开我。」严守恩冷声喝道,趁着空隙挣脱、冲出家门。
连关门都省略了。
飞快跑上一小段路,他逐渐放慢脚步,并回头望去。
没人追上来。
严涵恩在他心中,果然比较重要。
心中莫名的一阵闷悬在那儿,压得他甚至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原谅别人就是善待自己。”
“接受并面对事实,总比怀着憎恨活下去好过许多,不是吗?”
师长说得没错,然……儘管他认同这句话,实行起来却不容易。
历史课堂中,台上师长讲得口沫横飞,早已不读书的严守恩索性趴下睡觉,但迟迟无法入眠,总觉得心神相当不宁。
『报告,三年八班严守恩,请至学务处报到。』响亮的广播声划破课堂寂静。
睁眼抬头,也瞧见了同学们投来的好奇目光,他望望被打断课程、有些不耐的历史教师,逕自起身离开。
抵达学务处,不清楚要找哪位师长报到的他,只见班导师急急地迎面而来。
「老师,请问……?」
令他一阵错愕的是,师长竟一把将他揽进怀抱,其身躯有些发颤。
「守、守恩,请你冷静听老师说……」
他觉得需要冷静的应是对方。
「你爸爸……不久前出车祸,现在状况很危急……」
「什幺?」他急忙推开师长,从对方双眼看见那股哀伤和沉重……这种事不能随便开玩笑。
「老师帮你请假……守恩快点搭计程车去,千万要来得及。」师长塞给他一张纸钞,并报了医院名称。
匆忙冲出校门,且顺利招到计程车,车内的严守恩紧捏那张钞票,心仍处于相当混乱状态。
早上,分明还好好的,且父亲应是去工地上班,又为什幺突然发生车祸?
咬紧下唇,他盯着不远处的红灯,整颗心悬得高高的。
他,还没对父亲说原谅他……
总算到了医院,奔进门口的他,正好遇见刚下另一辆计程车,慌张冲过来的严涵恩。
兄妹俩目光接触一瞬后同时别开,不过两人的目的地相同,赶往病房的这一路上是死寂的沉默。
来到病房,窜入鼻腔中的刺鼻药水味,令严守恩皱起鼻子,而紧跟在旁的严涵恩当看见床上父亲的模样,顿时一阵腿软。
「喂妳……」严守恩反射性扶住她,发现她已晕厥,便将其带到一边躺椅上安置。
病床上,传来父亲的喘息声,他急忙靠过去,戴着氧气罩、多处包扎的父亲,令他觉得相当遥远,又有些畏惧。
氧气罩随着患者的吐息,显现一阵一阵的白雾,父亲似乎努力想表达什幺,严守恩蹲下身,试着听清楚对方的话语。
「小恩……其实,你做得到……」父亲强忍不适,挤出微微的笑容。
他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而父亲只是微抬眼,将视线投往他的身后。
是指……严涵恩?严守恩朝后瞥了眼横卧的女孩,再转回父亲,握住对方伸来的手。
「你们有一半的血缘之亲……不管再怎幺不愿意,终究是家人……」
「家人……」他哑着声重複父亲的用词。
“无论如何,你们终究是家人。”班导师也说过相同的话。
父亲的手指稍稍施力,更加气若游丝。「小恩,麻烦你……好好,照顾小涵……」
「爸……」父亲这是交代遗言?他不能这样,自己离开丢下儿女不管。
严守恩仍犹疑着,再度听见父亲虚弱的喘息。
「拜託……你了……」他已模糊的视野中,似乎看见父亲流泪。
「哔────」象徵生命逝去的仪器响音,刺痛了他的双耳。
「……爸?」他眨眼想看清父亲,却只见到对方紧闭的眼皮,其眼角挂有两行泪;再摇摇掌心中所握着父亲的手,没有反应。
别做令未来自己会后悔的事,昨日师长说过这样的话语,而此时──
他后悔了,然已是无法挽回。
就那幺一瞬间,与父亲从此天人永隔,继没有记忆的母亲之后,这次轮到父亲永远离开他。
如果能够预知父亲有这幺一天,他不会使父子间的关係变得如此生疏。
来不及了。
缓缓将掌心覆上双目,但那无法遏止满盈的热泪。
情绪反应骗不了人,他是在乎父亲的,而正是因为相当在乎,才会对父亲的行为反应那幺激烈。
「我……我答应你,爸……」
父亲能睁开眼睛吗?至少,给他一次亲口保证的机会。
「呜呜,爸爸、爸爸!」耳边,传来严涵恩的嚎啕大哭。
严涵恩跌跌撞撞地掠过他身边,趴到父亲的遗体上哭了起来。
这段近一年的时光,他从未正眼看过严涵恩。此时妹妹的背影,令他感到很陌生,但如同父亲所说,他们拥有血缘关係,是真正的「家人」。
此后,这个家必须由他扛起来了。
他强嚥下内心的苦痛,并抹去悲伤的泪水,男生不该哭泣。
从床头柜抽取几张面纸,递向女孩。「擦一擦眼泪吧……小、小涵。」这似乎是自己第一次如此亲暱地喊妹妹。
女孩身形猛地一颤,泪流满面地回头,而他只是将面纸朝她伸了伸,试着表达善意。
「你现在……是什幺意思?」严涵恩哽咽道,挥开那只手。
严守恩不懂对方表现的态度,只是沉默。
「搞什幺嘛,之前对我视而不见,如今却突然这样,你到底把我当成什幺?」
「我──我们是……家人。」他缓缓道出父亲的用词。
「少那幺好听,我的家人只有爸爸──呜……」再瞥了眼没有生命迹象的父亲,悲从中来的严涵恩,霍地站起身跑掉。
严守恩默默目送女孩奔向门口,他……并没有喊住对方的立场。
幻光小言:
这个篇章,我花了好多时间完成……QAQ
儘管内容剧情已经大略于脑中拟妥,
不过因为太沉重了,我写一写觉得无法负荷,
就转移心情浏览网页和FB去了。
虽然让写作的情绪这幺中断不太妥,
但没办法,太沉重反而会写不下去啊……>~<
我果然还是喜欢写温暖点的剧情……
由于这段拖太久写出来,
目前已完全没有存稿了……><
希望潜水看文的读者浮上来多给幻光一些回馈,
这样……下週的更新我会尽力不拖稿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