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我一早赶上班,难得没睡过头。
犹豫了整晚还在搬不搬之间挣扎,黑眼圈难看得厉害,想化个气色与精緻并济的完美妆容差点迟到。
昨晚我们没说半句话就各自回房间,今天早上气氛铁定会很尴尬,为了表现出老娘见过大风大浪,隔夜架不会影响我的美容觉,更不会动摇我的心情,假睫毛和口红是必要的。如果不是百货公司规定必须全身黑,一套连身洋装肯定能更衬托我的化妆技术。
之前不是没被他看过起床时头髮乱翘,嘴角挂口水的惨样,但住在一起的第一个早晨,难免会希望自己看起来有早晨的清新,如果能趁机迷倒他更好,哈哈,我癡心妄想来着……
我在镜子前面最后一次检查,才打开门拿出专业自信和铿锵坚强走出去,没想他倒先给我一个下马威。
孟长鸣西装笔挺,连头髮都梳得很斯文败类,他坐在餐桌前看报喝咖啡,模样看上去比我还光鲜亮丽,长得好看就有这优势,真不公平。
我傻傻地望他问:「你要去哪里?」
「今天有工作要谈。过来吃早餐。」他放下报纸指了指桌上的早餐。
我看了包装的纸袋,「你去买摩斯?」这幺有心?
「转角有一间。」
我喔了声,由衷觉得我们能如此平静对话真好,我果然还是承受不起他对我冷言冷语,至少目前不行,也许等他在我面剔牙放屁拔鼻毛后会比较可以。
余光瞥见他昨天挂的新时钟,我抓了早餐忙道:「我赶时间,谢了,明天换我买。」
很好,态度够自然率真不做作,我挺得住。
他叫住我:「等等,我也要出门。」
我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看起来像穿好鞋站在玄关等他。
他在厕所前朝我喊:「帮我拿鞋柜最上面的皮鞋。」
我一个口令一个动作,鞋柜最上面……我就好奇当初房东把整面墙砌成鞋柜干嘛?真有那幺多脚吗?又不是蜈蚣。他又把皮鞋放在最上层干嘛?
我一脸囧样原地蹬脚跳半天也拿不到。
「妳以前没这幺矮啊。」
他的声音和体温都在我背后,并没有碰触到我,但够接近,隔着衣服都感觉到他的温度,我浑身发烫,不敢乱动,他接手我的动作拿出皮鞋。早自己拿就好,还派上我,没听有句话叫大材小用啊……
为了掩饰我不小心露出破绽的小心扉,我回嘴:「那是你以前没那幺高。」
他在我身后穿上皮鞋,我真后悔自己怎幺没到门外去等他,瞧这玄关小得真挤……
「孙福福。」他突然叫我的名字。
「干嘛?」我手里抓着背包面对他,视线却没对上,我怕看了会被迷惑,我不想整天上班都因为在想他而心不在焉,那样会出错,我得对得起给我薪水的公司和自己的上班态度。
「妳挡住我了,快开门出去。」
我闹哄哄的脑袋因为他的不客气稍稍回复正常,便开了门出去。
我们一起搭电梯到地下室的停车场,我正要朝我的备用机车而去,他又叫住我说可以顺道载我去上班,我说不用了,如此一来下班就得想办法回来,还不如自己骑车方便。
他问:「妳几点下班?」
我:「五点。」
他施捨地说:「那还行,我去载妳。」
我停顿一小会儿,拼命压下说好的慾望,毕竟上下班有人接送是一件多幺舒爽的事,我还可以在车上补个眠什幺的,可是我得把眼光放远的一点,倘若习惯了,以后没人载会很惨,他又不是我可以习惯的对象。
「还是不了。」我为自己的坚定喝采,知道现在最不需要他对我好,就算断腿都得自己去上班。
他没有表示,杵在原地看我,看得我也不好随意离开,但我真是快要迟到,不能再跟他搅和。
我就客套问了:「还有事吗?」
他双手抱胸,一副跩样:「妳究竟有没有话要跟我说?」
如果要说有的话,也真多,例如搬家的时候我不小心把走廊的墙壁给刮出几道疤痕,所以只好挂几幅大卖场买来的装饰品遮掩,还有客厅沙发和电视之所以移了位置是因为太阳西射会让电视反光看不清楚,另外第四台的钱要平分……这类的。
「我至多就是把你搬来的箱子堆进你房间,没有动任何玩意儿。」我从确保清白下手。
「还有呢?」
「不会吧,厕所洗脸盆的水管我有叫人来修好啊,这都让你发现……」
他稍微拉下脸,本来我就不想说的,是他逼我。
「孙福福,最后一次机会,妳是不是要跟我说什幺?」
我这样完美的打混都被他发现啦……
其实我心知肚明他要我什幺,有必要在这赶时间的关头逼我吗?
他是百分之百的认真,不容我敷衍。看来在聆听对方告白这档事上,他比我还要有勇气,想来是已经知道如何拒绝我了。
我想了想,就问:「孟长鸣,你要嘛你喜欢我,要嘛讨厌我,没有中间的。」
说出口没我想像的困难,我也比想像中坚强,等待的时间比较煎熬,我拿出最真诚的表情,等他给我最后一刀,横竖这刀不会流血,顶多就是痛得受不了而已。
孟长鸣沉吟:「说的也是。」
我清了清嗓,又问:「所以呢?」
孟长鸣简洁回答:「不讨厌。」
不讨厌吶……
我更紧张了,手抖得不得了:「……所以呢?」
孟长鸣的态度从容中带点坚持:「孙福福,我已经决定如果将来有天我的女朋友是孙福福,那也只能是她向我表白,而我答应她,妳懂吗?」
我着着实实愣了好大一下。
我不懂啊,不懂怎幺会有男人在这种小事上纠结,完全就为了报复我当年的忽视,这种心思不可取,我怎样都不懂。
我扯出难看的笑:「你真的很小心眼,小肠小肚。」
孟长鸣大大微笑:「谢谢,不少人爱,妳就很爱。」
我应该要发脾气,但我只有发懵脸红。
孟长鸣因此笑得更得意,我看得就不乐意。
我深呼吸口气,装出心平气和的样子微笑:「孟长鸣,你知道吗?我曾经暗恋一个国中同班同学三年,直到毕业将我们分离,我都没有想要跟他告白的意思,用世俗一点的说法,那时我喜欢他喜欢到心都痛了,也可以不说出口,你说我那幺能忍,现在犯得着为你破戒吗?」
其实我是放心了,知道他对我是喜欢的,只是在等我主动,我就恃势凌人起来,我无法不这幺做,否则我会开心得飞起来,但我必须保持冷静成熟的态度──你看,无论告白还是被告白都很辛苦的。
「妳少得意。」他黑白分明的眼朝我一横,说完就去开车,完全不搭理我。
我这可慌了,我就怕现在的情况是我喜欢他比较多,如果他因为我这番拿翘讨厌我了怎幺办?
可是他车发动便风驰电掣就走了,我连扼腕自己太白目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