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会议开得有些久,在跟义大利方面做完讨论后又转到美国确认市场,英国跟德国方面都没有特殊的情况,下午回头继续跟义大利方面连线,中午的时间只有莱恩抽了空离开位置拿水跟找吃食,不想影响朗宁他们的工作,涅海棠叫了客房服务送了些三明治点心跟几本自己要的杂誌,另在添一些简单不需开火的餐食水果及饮料后连着推车推到四个人手边,随他们自由拿取,自己则又回到餐桌边百无聊赖的喝水看杂誌打发时间。
认真的想一想,其实这样的日子跟自己原来的预定并没有太大的差别,看开了就没有所谓,偶尔忙起来準备三餐只是刚好可以让自己的双手不至于在一周的假期后变得迟钝,其实也不是没有好处。
看着杂誌喝着茶,偶尔走神看着窗外,实在是无聊到想睡,就只好从餐厅抱着杂誌打着呵欠窝到寝室里滚床单。
什幺时候睡着不是很清楚,但醒来是被人骚扰而醒来的。
懒懒的睁开眼,朦胧的双眼看到朗宁趴在床边看着自己,脸颊有些痒痒的,唇角也有被人磨蹭的感觉,抿了抿唇,用力眨眨眼,脸上的搔痒不见了,唇角上的骚扰也消失了,取代的是床的边缘下陷,在睁眼,就看朗宁伏在自己的正上方,手左右撑在身体两侧。
「早安?」半瞇着眼,涅海棠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声音懒懒闷闷的,身体也懒懒的,不想动。
「傍晚了。」朗宁声音低低的笑道。「很累?还想睡吗?」手指挑起连载涅海棠脸颊上的髮丝,拨开遮住他的脸的前髮,低头,情不自禁的倾深在涅海棠的前额落下轻轻的吻。
这下,涅海棠彻底醒了,推着朗宁坐起,双眼张得大大的,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看着朗宁。
突然被推开,朗宁也有些错愕,但身体还是顺着涅海棠的手撑起身体,坐到床面上,看着涅海棠双颊异常的泛红,双眼不知所措地眨动,墨绿色的双眼瞇起,是发作前的徵兆,但终究没有动作,朗宁瞇着眼看着涅海棠,唇角扬起美丽的微笑,也美得让涅海棠头皮发麻。
「啊……不好意思,我好像睡晕了……」涅海棠觉得背有些凉,移动身体坐到床沿。「你们工作结束了?」没听到说话声也不像有其他人在的样子,至少涅海棠确定只要那三个人凑再一起……或者说只要有莱恩在,就不可能会有安静的时候。
「结束好一阵子了,莱恩他们早就已经跑出去玩了,我看你睡得很熟所以就没有吵你。」
「把我叫醒就好了……」脸上好不容易消退的红云又再次涌起。「呃……你也要出去外面走走吗?」一早时说要出去绕绕的就是朗宁,但外面天色已经傍晚了,涅海棠不太确定朗宁的心意是不是还跟一早一样。
朗宁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看着涅海棠的脸沉默了片晌后,突然从床面上站起,往寝室外走去。
「朗宁?」
「把衣服换下后就出门,」停了下,唇角扬起,「给你一分钟时间,不然就算你全裸我也会就这样拎着你出去。」说完就离开。
莫名其妙。涅海棠对着朗宁的背影吐舌,但手上动作也不敢耽搁,衣服就摆在一旁的沙发上,简单的休闲服,很快地换上后,转头,朗宁就站在门边。
「喂!」涅海棠额角抽了下,低吼道:「偷窥啊你!」
「一分钟到了,我来领你出去。」双手插在裤袋里,双眼胶在涅海棠身上没有移开,「涅,你真的该多吃点,瘦成这样,实在是很汙辱厨师的名称。」边说,朗宁边摇头。
「没人规定厨师一定要胖胖壮壮的吧?」别别嘴,涅海棠满脸的不以为然。「要开车出去对吧?」在床头柜拿过手机及车钥匙跟钱包。
「车子我开,先附近绕一绕,然后吃点东西。」伸手拿过涅海棠手上的钥匙,顺便把涅海棠的手握近掌心里,朗宁说:「你想一下有什幺可以吃的,我们就在外面用餐了。」
「好是好,但你可以不要拉着我的手吗?」很彆扭。
朗宁理所当然不会理会,拉着涅海棠的手走到停车场,直到开车时才不得已的鬆开手,涅海棠的手已经不像记忆中的那样软软的小小的,不能再一手将他完全的包裹住,握在手心里的手节骨分明,可以感觉到那是一双经过淬炼且充满力道的手,唯一不变的就是那不高的温度及纤细。
在涅海棠推荐下找了间中式的餐馆用餐,以为会看到朗宁因为不习惯使用中式餐具而露出不悦或困扰的样子,哪知朗宁持筷的方式比涅海棠自己还要好,想捉弄朗宁的想法瞬间被扑灭,只是外食的口味终究还是不合适向来被照顾得好好的味蕾,一顿饭不能说不好,但朗宁的脸也没有多好看。
照朗宁过去的个性,不把餐厅翻了就算不错了,所以涅海棠对朗宁可以耐着性子吃完一顿饭也觉得神奇。
饭后,朗宁拎着涅海棠走在街上,偶尔接接手机,最后开着车子在街上没啥目的的乱晃,只是涅海棠不觉得朗宁真的完全没有目的,行进的路线大多都在住处的附近,与其说乱晃,不如说是在确认周边道路路况比较合适。
果然,连他也要为莱恩嘴里的兇手做好心理準备吗?
住在麦迪契家的时期并不如在道格拉斯家时来的安宁,涅海棠记得自己刚到麦迪契家时,那时的朗宁就跟刺猬一样,看什幺都不顺眼,但是他也可以理解为什幺。
麦迪契是一个崇尚力量的家族,也只有强者才能够在麦迪契那种複杂的庞大家族里存活下来。
就涅海棠的记忆里,他看过的纷争,小到兄弟姊妹的相争,大至叔伯姑嫂的针对,无一不是为了巩固自己将他人拉下,甚至吞噬他人所拥有的权力产业到自己的麾下,那不是一个有人性的地方,但朗宁从那样的地方不只是生存下来,还将权力握在手上了,涅海棠有些惊讶,但却不很意外,毕竟朗宁从小就是最出格的存在。
涅麓还活着的时候就时常感叹的对他说,麦迪契家终究还是会成为朗宁的囊中物,因为朗宁的表现从来都不像那个年龄应该会有的,但涅麓从来都不会告诉涅海棠他应该要怎幺做,连服从这两个最基本的指令都未曾灌输给涅海棠过,这是涅海棠最不能理解却也是最感谢涅麓的事情。
可惜,涅麓没能活到他成年,他也没机会为涅麓做些什幺。
车子的行径绕过大路穿过小路走过涅海堂平日的上班路线,熟悉的街景让涅海堂挑了挑眉,回头看看朗宁,熟门熟路的握着方向盘驾着车子在街到间流畅的走动,一点也没有初来乍到的陌生感。
靠在车窗旁瞇起双眼看着旁边既熟稀又陌生的男人,记忆中的轮廓早已不复存在,但那张又漂亮五官组成的美丽脸庞让涅海棠还是可以一眼就认出朗宁来,特别是那墨绿色的双眸,被直直盯着总有种被蛇盯上的感觉,脖子与背都会凉飕飕的。
手摸摸脖子,一直到现在,涅海棠才惊觉自己原来在鬼门关前徘徊了好多次,如果不是朗宁总是手下留情,涅海棠应该早就已经死到不能再死,连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力气都没有。
原来……他真的很没神经……
「会冷吗?」眼角瞥见涅海棠抬手摸脖子的动作,朗宁一只手握方向盘,另一只手摸到空调的温度键上调整温度。
「还好。」把手放下,双眼看着朗宁的侧脸,「朗宁,你为什幺会找来这里?」
「什幺意思?」视线放在前方,就算等待红灯,也只是抬起手把手肘靠在车窗边,手托着下颚,另一手的手指有节奏的拍打着方向盘。
头偏了偏,涅海棠想了下,他的用词似乎有些不对,「你是为什幺会来这里呢?」嗯?好像也怪怪的,算了。
这回朗宁转头看了眼涅海棠,回头,刚好绿灯亮起,放下车窗上的手,踩下油门。
朗宁没有回答,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不想回答,车子平稳的前进,安分的跟着前面的车子走走停停,朗宁不开口,涅海棠也不会自讨没趣的追问,转头看向窗外,街道旁的店家陆陆续续开始熄灯,低头拿出手机确认时间,居然莫名其妙就已经过九点半将近十点。
「有点晚了,要回去吗?」朗宁一直沉默着,涅海棠不懂他什幺意思,姑且问问。
朗宁照例没有回话,双眼半瞇着直视前方,单手手肘再次架在车窗边,手掩着嘴,另一手握着方向盘底端控车,沉默的少爷让涅海棠很无奈,扁了扁嘴,再次转回头去看着窗外,又一间店面熄灯打烊。
「不相信我吗?」
「咦?」声音起的莫名其妙,涅海棠愣了下,回头,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海棠,你为什幺会选择离开?」车子停下,朗宁转头看着涅海棠问,「跟我在一起,你不快乐吗?」
快乐,但也不是那幺让人喜悦的事情,不是说跟朗宁在一起不好,但跟朗宁在一起的那段日子确实几乎天天都很紧张,特别是刚开始那几个月,朗宁的脾气比猫还差,靠近就打人,不如意就翻桌,伙食不顺口更是直接把厨师叫出来东西直接摔到对方身上,不要说礼貌了,他的字典里有没有过尊重这个词涅海棠都很怀疑,偏偏这样的任性,老爷爱得要命,不拍手叫好已经算是客气了。
涅海棠开始被接受是他的小小反抗,说起来那也不算什幺反抗,就是那张被掀翻的披萨让涅海棠觉得自己的权益被侵犯了,不冷不热的告诉朗宁,那是属于他的东西,就算他是少爷也没有权力把他的东西丢掉,特别是他的食物。
果然,吃不到的恨可以延绵三代,这一小件事让涅海棠十年后想起仍然有种想打朗宁头的冲动。
当然,涅海棠过去没那个胆,到了现在还是没那个胆。
但是,涅海棠不否认,跟在朗宁身边的那几年是他人生中最刺激也最愉快的一段日子,但也算是他目前为止人生的低点吧。
「不能说快乐或不快乐,少爷,你的人生到目前为止有过天真烂漫的时候吗?」
「没有。」有也不记得。「所以是我让你选择离开的?」
「是我自己选择离开的,朗宁,这也是涅叔的……希望。」
「那你自己呢?」
朗宁的问题让涅海棠沉默了下,「我是涅叔捡回来的,涅叔希望我怎幺做我就怎幺做,他让我留我就留,他让我走我就走。」涅叔把年纪小小的他交给艾菲先生放在道格拉斯家不闻不问他就不吵不闹,让他离开到全住宿制学校时,六岁的他也没有怨过一句,才进了中学就被接到义大利回到涅麓身边,其实那时涅海棠有一点高兴,甚至做好了心理準备要跟涅麓一样为麦迪契家付出,但涅麓却什幺都没说没做的只是把他放在麦迪契家,后来因为年龄相近,所以家长便将他安置在了朗宁身边作为伴读、玩伴。
「而且我现在哪有什幺不好的?这里是涅叔的出生地,我也有一份稳定工作,还有有一间一个人会有点空的屋子,大概就差娶个老婆就可以圆了涅叔的心愿了吧?」说到最后,涅海棠忍不住轻笑起来。
朗宁没有说什幺,轻轻哼了声,转头压下手煞车,打档,踩油门,开车。
车子最后开回到饭店,回到房里,朗宁都没有再多说什幺,涅海棠也就跟在后面,进了房间以后看着朗宁走近酒柜抽了瓶酒,看也没看就开瓶走到客厅坐下,刚坐下,涅海棠就拿了两个杯子放到桌面,朗宁抬头,挑眉。
「可以吧?」
没有点头没有摇头,只是身体往旁边移动空出一个位置,将酒分别倒入两个玻璃杯里,拿起一个杯子喝了口以后立即皱起双眉,「这什幺鬼东西?」
「这已经很不错了,市售的顶级威士忌……你可别拿来跟义大利宅子里的酒窖来比喔。」
不可置否的哼了哼,但手上的酒杯没有放下,反而端起杯子又喝了口,身体向后仰,躺进了沙发椅,头靠在椅背上。「这是我们第一次这样喝酒……」
「是的。」跟着背靠在沙发上,跟朗宁并坐在一起,双眼半瞇,一脸昏昏欲睡。
「你当初不离开的话,这几年间我们就有很多机会这样一起喝酒。」说着,一口饮尽杯子里的酒精,坐起身体,杯子放到桌面上,拿起酒瓶重新帮自己倒上一杯,也替涅海棠的杯子添些酒。
涅海棠没说话,只是露出无奈苦笑。
「你还是不跟我说,你当初为什幺选择一声不吭的离开?也不肯对我说你心裏真实的希望吗?」
「朗宁……」
「海棠,那以后,除了我以外你还有过别人吗?」虽然朗宁明知道答案但还是想从涅海棠的嘴里听到。
朗宁的问题来得有些突然,涅海棠猝不及防的一口酒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愣在那里,双眼张得大大的,看着朗宁的表情是无助无奈又无辜,好不容易把嘴里的酒嚥下喉咙,却有呛着的咳了两声。
「咳,朗宁,我成年人了。」涅海棠不知道该怎幺回答,他再怎幺忙碌也是个常人,会有自己的空闲时间,以前在麦迪契家,那时的世界跟生活全都是麦迪契一家、涅麓与朗宁,离开以后的世界是大的,再说,他长得也不差,年纪也还轻,多少也会有追求者,或者女性,或者男性,可惜却一直没有一个能够深入交往的对象。
「所以是有,还是没有?」
茶色瞳孔不愠不火的瞪了朗宁一眼,涅海棠叹气,视线放在手上的酒杯上,手下意识的摇一摇,「多少是有的。」抬手,喝酒。
「结果呢?」朗宁瞇起眼,手上的酒杯已经放到桌面上。
「结果?能有什幺结果?」涅海棠眨眼,「少爷,我不相信你找到我时没把我的这些年来可见光不可见光的事情都先查一遍,死也不信!」
是的,他做了,涅海棠这十年来的学习、交友、工作等经历他甚幺都知道了,知道他有不少追求者,不论女性男性,不过却谁都无法在他身上留下一点痕迹,涅海棠如果不能理解为什幺,那朗宁就会负起责任让他明白。
「海棠……」
「我、去洗澡了。」似乎觉得朗宁会再问一些自己很难回答的问题,涅海棠放下手手上空了的酒杯,拍拍脸,站起,离开,迅速的避开了朗宁接下来可能的任何问题,或是他无法回答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