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说几个时辰前,在随波小筑里——
上官将良淼心带回了随波小筑。她拿了清水、乾净的毛巾和金创药,放在花厅的圆桌。「请自便吧,锺夫人。」说罢,转身往舫外去。
「谢谢。」良淼心目送他走后,便处理了身上的伤口。等了快一时辰,上官才返回。「你刚才去哪儿了?」
「我去託人送信。」上官弯下腰对良淼心作了揖。「对不住。」
良淼心不明白上官的意思歪头。「为何向我道歉?因为掳走我?」
「是的。」
「罢了,这种经验少有,新鲜哪。」良淼心潇洒地摇手笑了。
「今晚便委屈妳在此,我明天想办法送妳回去。」
「不急不急,」上官铁箫待她很是君子,虽是孤男寡女,不过她一点儿也不怕。尤其是他与鸿羽应当是二情相悦,她猜测他不会对她如何。而且上官也为她解了麻穴,现下她要自保不是问题。
仔细地打量他,良淼心似乎有些明白锺鸿羽为何锺情此人——几近无暇的外貌,有男人英伟的气势,更有女子水灵的气质。雌雄莫辨的迷离感,更添危险的吸引力。
良淼心起身在房里到处走,上官的房门半开,她好奇的探头,被墙上一物吸引了目光。那、那不是......她不等上官允许便冲进去拿下墙上的挂剑又冲出来。「这柄剑怎会在你这?」
「妳知道它?」上官的双眼寒光乍射。
「知道!它和我丈夫的朱鸯剑一模一样,它叫『碧鸳剑』,因为它的剑柄端装饰的是青玉石。」良淼心惊喜道。「你不会就是我大姑,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吧?」
「妳说什幺我不懂,我只知这柄剑原本是一对的,而它插在我父亲的心口上。」
「什幺?!」良淼心惊呼。原来不是亲家,是仇家!
「妳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何和雪上庄做对吗?因为锺跃用这柄剑杀死我父亲!」
「不、不可能!」良淼心脱口而出。
「妳当然袒护自己人。」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这柄剑不是我公公的,所以它杀死了你的父亲,不代表动手的人是我公公。」
「胡说!这不是锺跃的配剑吗?妳敢说锺跃没有朱鸯剑吗?」
「等一下,请听我说,我公公的确拥有朱鸯剑,但剑不是他的,是他的好友送给他,做为双方子女指腹为婚的定亲信物。」这是丈夫告诉过她的私事,本不该对外人道,但现下关係到杀人命案,她判断不得不说。
「碧鸳剑是公公好友所有,公公只有朱鸯剑。这柄剑是定亲信物的事,我们锺家人都知道,但我们唯一不知道的是公公的好友是谁。你该找的杀父仇人是碧鸳剑的主人,不是我公公,更不是我们锺家人,你根本就找错人了!」
「锺凌雪不是成亲了吗?他的丈夫就是碧鸳剑的剑主吗?」
「不是。」良淼心解释。「『指腹为婚』这种事你觉得有必要死守吗?当然得视情况而定!我大姑等到快三十都等不到未婚夫来娶她,她也不知去哪里寻她的未婚夫,所以便找人嫁了,对象是我哥。」
「诡辩!这都是诡辩!」
「好,你不信,那我问你,你是要错杀无辜,让真兇逍遥法外,还是要找到真正的仇人报仇,让你的父亲在九泉之下安息?」只三两句良淼心就深具了把握——眼前的年轻人是个对是非道德有某种执念的人。
「真兇就是锺跃,你们雪上庄的人都要抵债!」
「不!若你杀死我们锺家任何一人,你就是放过仇人愧对列祖列宗的不孝子!」
上官一震,眼前这女人是这幺正气,理所当然。我真的找错了人吗?
「你亲眼看到杀死令尊的人吗?」良淼心已得到她要的效果,于是开始劝诱他。
「没,当时我是昏迷的,是叔父救醒我后,告诉我的。他没有看到兇手,但兇手留下这柄剑。」上官没有发现自己逐渐跟着良淼心的步调走。
「你叔父为何逃过一劫,他不住在家里吗?」
「他长年在外,那天刚好赶回来过年,所以和兇手擦肩而过,只救下我。」
良淼心的脑海中转着很多线头。她当然不知真相为何,可也不能说尽实话,至少她要儘量让自己的夫家摆脱嫌疑。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灵光一闪,指向碧鸳剑。「这柄剑为什幺没有剑鞘?」
「妳为何如此问?」
「我丈夫告诉过我,碧鸳剑和朱鸯剑是对鸳鸯剑,剑上有机关,一定要双剑贴合,解开锁釦,剑身才能出鞘。而朱鸯剑一直在我家,那碧鸳剑是如何出鞘的?」
「这都只是妳一面之词,我不相信有不能出鞘的剑。」
「你不信没关係,我只是问你,假若你有一柄不能出鞘的剑,你又非用它不可,你会怎幺做?」
「击碎剑鞘不是难事。」
「是的,若真要动手杀人,拿一柄可以出鞘的利器不是比较方便?为何一定要用不能出鞘的碧鸳剑?还要想办法击碎剑鞘,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上官被堵的一句话都回不了。
「还有,没有人见过兇手,可见得兇手是在没有人阻止的情况下,大方离开现场。但若你是兇手,在没有人阻止你的情况下,你会留下你的兇器吗?若是我,我什幺也不留,如此一来,我动手的事永远都没有人会联想到。」
「说不定兇手行兇后,慌得忘了带走兇器。」上官知道这说不通。
「那剑鞘呢?剑鞘上哪儿了?」良淼心得势地逼问。「把剑鞘带走,却不带走剑,这个兇手真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笨贼了。」
上官的脑子一团乱。「妳这幺说,是想误导我!」
「误导你?」这人,不笨嘛!良淼心杏眸一瞇。「你以为我想将你导向什幺想法呢?」
***
锺鸿羽来到大堂会见了那位送信的丹姑娘——原来是上官的乾妹。将人送走后,他迫不及待的将信拆封。
锺鸿羽:
在下上官。
夜里伤了你,我非常抱歉,我本是无意,你可好了些?
掳走令嫂,我情非得已。原中途就要放了她,但......罢了,总之我以性命担保绝不让她受伤害。而丹妹,她只是代我送信,与我俩之间的恩怨无关,请别伤害她,我信你的。
昨夜,我俩开诚布公,你说你不信令尊是我杀父仇人,但我要告诉你,别不信,因为直到现在,我都还留着当年血案的兇器,你父亲的配剑:碧鸳剑。
所以在你收到信后,当日下午酉时,别带不相甘的弟兄,就你和你的亲兄弟到青鹰山侧的「武为亭」来,该是你们父债子偿的时后了。
上官草
「是上官铁箫?」坐在主座上的锺奔云冷冷地用眼神要求锺鸿羽让他读信。
「他要我们酉时到『武为亭』去,不能带弟兄,但他保证不会让嫂子受到伤害。」锺鸿羽不打算将信交出。
锺奔云脸色一凛寒气更烈。「他若敢伤害淼心,我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不愿正面顶撞兄长,锺鸿羽岔开话题。「哥,上官提到仇怨之事,他道他有证据,就是『碧鸳剑』。」
「上官铁箫有碧鸳剑?」他们锺家一门找了十几年的结亲信物,在那人手上?
「他以为碧鸳剑是父亲所有,所以才会直指我锺家与他有血海冤仇,所以这根本是一场误会。」
「是的,是误会。」锺奔云以不容辩驳的强势决定。「不必等到酉时,只要弟兄们一抵达,我就要出发去救淼心。」
***
锺奔云在房里整装,有人敲门。「进来。」
「哥,我也去。」是一身白儒衫的锺鸿羽。
「你伤势未癒,不准。」
「嫂子是在我的保护不周下被掳走,我有义务定要去,而且......」锺鸿羽言而又止。「那上官铁箫是我很重要的人。」
锺奔云回身,以为自己听错了。
「哥,请您若遇上上官铁箫,请将他交给我由我来对付。」
「为什幺?」这是何意?锺奔云不是傻瓜,从亲弟偏坦上官铁箫的态度,到询问忠僕石心,石心又吱唔其言,他就觉事有蹊窍。而今,亲弟如是说,怎要他不惊惶?
不闪不躲,锺鸿羽直视兄长迫人的目光,嘴角扬起苦笑,语气却坚定。「他并不知我的想法,但我绝不将他的生死交给别人。」
「不是我想的那样是不是?」真的是我听错了吗?鸿羽的意思......锺奔云不敢置信地瞪他,一字一字的命令。「你、再、说、一、次!」
「这是我个人的感情,我的心,已经归属在他身上了。」
「啪!」地,锺奔云一跨步一巴掌甩在锺鸿羽鐱上,锺鸿羽被打得倒退二步,一道血痕淌在嘴角。
「我承认,因为我不想骗您——我一直扮演着不是我的角色。」锺鸿羽没有擦掉血迹,更不闪避。「我好累,明明都过十年了,但我对他的感情依旧还在——我不能再这样继续自己骗自己。」
「我不要这样的诚实!我宁可你骗我!」锺奔云怒吼。「你扮演的是谁?你不是我弟弟吗?你不是鸿羽吗?!」
「真正的我,不是这样的......我不想说......我不想伤您的心。」沙哑地,锺鸿羽剖不开心底最不想面对兄长的秘密。
锺奔云同样也不愿面对。「我不懂你在说什幺?你是要我把淼心让给你?!」
「哥!请别汙辱你自己!嫂子不是我责任!」锺鸿羽的热泪夺眶而出。太难堪了!这是他的软弱造成的错吗?他只是想紧紧地维繫他们姊弟间的感情,所以他一直要求自己成为一种形象——因为兄姊们都在他身上追求父亲的影子。「哥,我是您的弟弟!我不是别人,请您像个兄长疼爱我,是我,是我!」
「我不疼爱你吗?家人中我最宠着你啊!」淼心、淼心,这就是妳一直要我面对的真实吗?
「您的疼爱让我无助,但我要自己忽略......」
「鸿弟......我对你的态度,伤害了你吗?」锺奔云哑声将脸埋进右掌,不能面对自己私密的情结。
「不,我只是告诉自己,我最重要的是你们,你们要什幺,我就给,我必须得到你们的欢心。」锺鸿羽苦笑。「直到我遇上他。十年前我就知道了,只是我一再欺骗自己。我是锺家的鸿羽,我该遵守一定的规範。我不仅必须具备该有的风度,我更要尽一切所能的像父亲。微笑的样子、说话的气度,就算我根本已经忘了父亲的言行举止,但我还是要维持在你们心中,与父亲相同的形象——完美的、圣洁的精神支柱。
我本来以为我能做到,但十年后,当我再遇上他,我该守的我全守不住了;我才发现我对嫂子的心动,比不上为他心痛。我为他疯狂,我为他苦乐,我无退路了,我也不想退。我摔下去,不想爬出来,因为他在那里......我是自愿的,现在的我,才是我。」
亲弟一字一句,都像利剑划破锺奔云一直不肯承认的心事。他羞愧难当,粗喘地握拳。「你如此要我怎幺办?我怎幺对得起死去的娘亲。」
「我不辩解,因为我无颜以对。」锺鸿羽直直跪下,猛地将头扣在地上。「我不求哥的原谅,但请您现在让我负起责任解决这件事,事后,我离开,或是一死谢罪,绝不让您们蒙羞。」
【摘自青玉案的二三事分隔线===
终于到这回了~XP
今天要讲的就是鸿羽这家伙到底在心结个什幺鬼,那就是......恋兄情结~XD
步跃的失蹤让他在孩子们的心中永远形象完美,而在失去老爸的前三年,凌雪去就医不在。三兄弟失去父母依靠又没精神寄託时,要怎幺处理情感上的缺口?
就是要找爸爸的代替品,爸爸的代替品不是奔云,因此超像老爸又聪明的鸿羽就变成兄弟情感的出口,他变成爸爸的代替品。
当兄长也把他当老爸时,他只能依照兄弟所需要的变成老爸的形象,用尽心神当一个完美的男人
当他还是孩子时,他就逼自己要像老爸一样完美,这不是自恋,这对他来说是庞大的压力。他不能撒娇,要代替老爸成为这个家的支柱。他害怕若自己不像老爸,他就没价值了,因为他是「中间」的孩子。
凌雪是长女,受伤了,要疼惜她。奔云是长子,理所当然是家长。飞霄是幺弟,也应该受到疼爱。但鸿羽除了长的超像爸之外,他没定位,是个不上也不下,也就是等于可有可无的孩子。
他如果没法像老爸,他害怕自己就会不被需要,亲人以他为中心的紧密关係会崩溃。当亲人在他身上得到精神寄託时,他反而没精神寄託的对象,因此他对兄长的感情更加渴求。
他逼自己更加完美讨好兄长,换来的是兄长更加把他当成老爸,他越是讨好兄长越失去自信和定位,这种感觉超级累,是种怎幺也绕不出去的恶性循环。
这就是鸿羽的心结。
===以下算是小剧场分隔线===
淼:所以我就说嘛,鸿羽超级做作,看起来假假的,偏偏大家都爱他。在我看来,我那死去的公公根本不可能看起来那幺完美,那根本是大家在鸿羽身上强求「记忆中的美好回忆」~
尤其是我家笨云,每次我说他有「恋弟情节」,他就嘴硬狡辩。结果你看连鸿羽自己都很清楚,偏偏笨云死不承认。
所以我说:云云,你最爱的人是鸿羽,对不对?
云:......
淼:你就乾脆说「对」好了,我也不会一直烦你。
云:......
淼:哦,看来你喜欢我一直烦你,嗯,很好,有进步~
云:...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