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禁时间已到,街上一片阴暗空蕩,鲜少明亮灯火,只有敲锣报时的夜巡人提着微弱灯火来回穿梭。我紧了紧肩上的披风,跟在萧允禾身后,虽然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但此刻我什幺也不愿想,像个行尸走肉般移动。
他带我进了一间十分靠近西城门外的客栈,客栈老闆显然正要关门,望见他打了声招呼,我拉下兜帽,老闆看见我立刻陪笑招呼,在这城中,我和兄长还有以列哥的脸算是人尽皆知。
萧允禾挥了挥手把老闆支开,带着我走上二楼,进了楼梯旁的一间厢房。
他让我自己打理梳洗一下,等我看来神色平静一些,才对我说:「夜容,练姑娘的事情我想殷觉以列会处理妥当,你不用太担心。」闻言,我抬头对上他。
听他这口气,感觉也是撞见了不久前发生的事情,但他从何肯定?望着自己的丈夫跟──跟一个算是多年相识的熟人,还是一个男子……任凭她再怎幺温懦,又怎能接受?
「先不管他们,说说你吧──我这次回陈楚,老天没辜负我一双跑到快断的腿,让我找到了方法。」
明明听着是该开心的事情,但我却轻鬆不起来,奇怪的是他看来脸色也没多好,不像因为找到方法而欣喜的样子。
后来,我便知道原因了。
秘术不会没有代价。
萧允禾告诉我──这些毒症能用转移的方式转移到他人身上,条件是双方必须在清醒的状况下使用秘术过毒,而过毒之人自然会变成我现在的模样,不言、不闻、失聪,却不会再有任何遗失之症出现。
听他说完,我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即使真有人愿意为了兄长牺牲,要牺牲他人换来我自己的安稳──我做不到。
「夜容,我知道你不愿意,所以……我有其它方法。」他顿了顿,继续说:「找一个濒死之人,由你完成他的最后心愿,然后让他替你承毒,做一场公平的交易,谁也不亏欠谁。」
我双目不禁瞠大,一时之间还没弄懂他是什幺意思。
「这个人我已经找到了──就看你,愿不愿意接受了。」对上我质疑的目光,他又说:「但我无法告诉你他姓啥名谁,他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也不想知道他要代为过毒的是谁,仅仅是因为他确实要死了,想让人替他完成心愿。」
萧允禾搭上我的肩,力道有些掐紧,「夜容,这是那个人的心愿,也是我想尽办法替你找到的唯一后路,你……」
我、我……
他神色沉重,第一次用这种近似冀求的口吻跟我说:「你,答应吧。」
我感觉自己微微发颤,无法立刻回应,哪怕只要做个点头或摇头都好──我却动弹不得。
这乍听之下是个对双方有利的做法,可是我心里却是带着几分抗拒。若我答应了,总觉得心中好像有什幺东西会就此失去,可我不答应──我又对不起眼前这个人。
沉默半晌,他又说:「夜容,不只是为了我,也为了那个人,我认识他,这是他的心愿,所以我想替他完成。」
我扬起眼眸,对上他的眼睛,试图从中寻得一丝真实,他眼中的沉重不假,倘若真是他认识的人,对他做出这个要求又何其困难?
那个人最先要求的是萧允禾,并不是我。所以我有多难受,他就会承受和我类似甚至更甚的痛楚。
思及此,我不禁伸手搭上他的手背,所幸我触感还在,查觉到了他瞬间的紧绷。
深吸了一口气,我点了头。
***
翌日,我随着萧允禾离开皇来城,转向陈楚出发,他向我说此次不用深入陈楚首都,那个人就住在邙岐城附近,而且是在偏郊,无须真正入城。在离开之前,我又留下一封书信请店小二替我送到殷觉府上,毕竟这次离开总不好说走就走,连个消息也不留。
我心想正好有个藉口离开殷觉府中也好,此时和以列哥还有练惟惟处在同一个屋檐下太过尴尬,还是等风波平息一些,再另作打算。
沿途,经过廊州城,想想许久没去探望香姨,但我此刻不宜和她正式碰面,于是我买了点补身子的药材,然后托萧允禾替我送去给她。
我躲于突起的墙边,见着萧允禾敲门,接着那张皱纹满布的苍老面容出现,露出浅浅笑容,显然是在问应门之人有何要事。
萧允禾把东西递给她,不知道又说了什幺,只见她伸手接下东西,像得到什幺珍贵之物般轻轻护在怀中,神色感怀。
接着,木门关上,我没有走上前,等着萧允禾走过来。他望了我一眼,猜得到七、八分我心中之意。
「她也没说什幺,就是让我提醒你吃饱穿暖,别让自己受伤。」
我脑中彷彿能响起她的声音,搭着她方才的温柔面色。
一只大手拍上我的头,一把揽住我的脖子,「好啦,等你好了,再自己来送东西吧,这场合我最受不了了。」
我拉住搭在我肩上的手,缓缓在他掌心写着几个字。
他识出我写了什幺,神色变得有些彆扭,然后不忘酸我:「你多大啦?送礼还要人家陪?」
我扁起嘴,现在他对我的要求特别无法拒绝。
「好好好,算我怕你。」
闻言,我淡淡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