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茶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就这样洒到手上还是让季菡皱紧了双眉，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你！你干什么？”
许文怡着急地叫了一声，连忙拿桌上的湿纸巾去帮她擦。
“对不起，我不是要……”
许文怡一边给她冰敷清理手上的茶叶，一边不住地道歉。
季菡按住她的肩膀，开口低声劝了一句：“没事。”
许文怡的表情又悔又恨，她急的快要掉眼泪：“我只是，她那样！”
“好了，好了，我明白。”
季菡又止住了她的话，然后对她打了一个眼色，今天真的不太适合跟罗晚晚再起多大的冲突。
许文怡脸色一白，咬着牙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季菡被她这个动作吓得一惊，还没开口那边罗晚晚突然高声道：“哟，原来这就是你们的招数啊，苦肉计啊哈哈！”
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踱步朝季菡这边走过来，低头认真地看了看季菡手背上的烫伤，再看了看许文怡脸上的巴掌印。
许文怡那一掌是真的用了里的，她脸上淡淡的粉底都遮不住那个红印。
“啧啧。”
罗晚晚啧啧两声，退后一步又坐了下来。
她的手搭在椅子背上，翘着二郎腿，看着季菡她们两人的眼神，就像古时候恶毒的姨太太。
贱到骨子里那种。
“这样吧，”她手指点点唇，像是大发慈悲一样地下了个决定：“你们要是能跪在地上，跟我磕三个响头，一边磕着一边喊，我是贱人我是荡妇，我就考虑出面帮你澄清沈昊的事情。”
小黄文羞涩
她妩媚地低下了头，看着她精致的指甲，一脸烦恼的样子：“毕竟沈昊也是我男人，这样每天被人说我是弃妇我也是怪郁闷的。”
季菡发誓，她这一生都没有这样子恨过这个一个人。
她真的非常想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将罗晚晚那张脸拔下来，让全世界的人都看看她那丑陋到极致的本性。
让自己跟她下跪？
季菡的双眼快要凝结成冰，跪她，季菡真的是怕她折寿！
双拳握紧，季菡死死地盯着罗晚晚那张脸。
许文怡转头看季菡，害怕她冲动，紧紧地拽着她的手。
吸气，再吐气。
季菡的脾气也有些压制不住了，她为什么要对这个最卑鄙下贱丑陋的女人好声好气，她根本就不能用人的道德和标准来考虑。
她的语气也硬气冰冷起来：“罗晚晚，我今天约你出来，是抱着就和平解决的想法，你不要以为有沈家长辈护着你就无法无天，我要是想动你也是容易得很。”
听见季菡这话，罗晚晚脸上的笑容总算是停下来，或者说她的耐心也用到了极致，不愿意再跟季菡虚与委蛇了。
她站起身来：“我知道啊，你身边有权有势的男人那么多，你勾勾手指头我就完了，但是你要知道，我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也不见的会好过！”
罗晚晚的申请越来越很戾，她将脚边的茶具碎片踢远，冷冷地睨着季菡：“你跪不跪，不跪我就走了，我还要跟我的健康导师讨论食谱呢。”
季菡的手指非常艰难地动了一下，她发自内心的不愿意，但是今天什么话都没有录到，就这样让她走了？
而且能够说明沈昊一人的事，似乎也能是一个契机？
一边是尊严，一边是想要担当解决事情的心，就在她纠结犹豫天人交战的时候，墙壁上的电视音量突然自动放大升高。
屏幕发麻闪了两秒，出现一个晃荡的，明显是直播的画面。
一个穿着便装的外拍记者站在人声嘈杂鼎沸的新闻发布大厅里，语速又急又快：“接下来我们插播一条惊天大头条！”
随着他这句简单直接的开场白，摄像机的镜头移动，现场熙熙攘攘一片混乱。
配音还是刚才那个记者。
“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松城最高新闻发布厅，任职松城最高领导人接近20年的林旭岩先生突然请辞，而且发布了一则让人震惊的《忏悔实录》。”
“实录涉及的人员之广，时间线之长，让人瞠目结舌。”
镜头摇摇晃晃，明显是各家记者争相报道拍摄的嘈杂拥挤。
配音记者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越来越快速：“而且，最让人惊讶的，林先生的忏悔实录，居然跟近来最火爆的四角恋扯上关系！”
记者的八卦情绪明显控制不住了，他说话的情绪高昂就像是电视广告中一直喊，只要998，对的，只要998的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男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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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没有错，就是之前一直称为火爆全球跳出宇宙的大八卦，苏沛白的妻子季菡，还有沈昊，西蒙先生之间的大狗血！”
虽然记者的声音夸张高调，但是季菡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她无力地向后退了一步，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因为还没有跟许文怡说过自己身世的问题，许文怡也是满脸惊讶疑惑的看看季菡，再看看电视。
而那边罗晚晚和张运凤的脸色已经憋成了猪肝色。
明明是民间的大新闻，关于富豪艺术家明星和一个风流花心女人的风流韵事，现在再扯上松城的领导人？
这个发展完全出乎她们的预料，罗晚晚就是一个无权无势的贫民，她对那些站在政治中心的人向来是畏惧得很。
她有些撑不住了，向后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
电视里那个记者的语气情绪依旧亢奋，而且呈上升趋势。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横跨各界的大新闻，现在再加上这位松城领导的忏悔，会有什么发展呢……”
记者陡然一变，已经瞬间成为了魔术师，故弄玄虚地开口道：“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
电视台的摄像明显抢占了一个十分有利的位置。
镜头里的林旭岩跟病床上的他完全是两个样子，或许是环境和穿着，也或许是他衣服上闪闪发亮的各种勋章。
他的《忏悔录》已经读了一小部分，季菡只听到他沉静严肃的嗓音：“我这一生，为权势辜负了太多人，伤害了太多人人……”
季菡的大脑像是一片空白，听着他这样低沉地公开地讲他的过往，当初对老邹的陷害，还有许多许多季菡完全没有听过的人名。
她眼前一遍一遍地重现，当初他在病床上孤寂落寞的身影。
突然想起这两天李副官那几个电话，季菡的心一点一点被划开，一百遍凌迟。
她失魂落魄地去拿包里的手机，浑身颤抖地打开，果然还有李副官打来的几个未接。
连忙拨回去，那边却已经关机了。
似乎感觉到有猩红温热的血液从身体里一点点流出去，季菡无力地坐到了地上。
电视中的林先生，这一辈子出席了各种大大小小的会议，无一不是以英明睿智的领导人形象出现，现在他却是将自己领导人的衣服一件件剥去，然后往自己身上泼烧红了融化的铁水。
季菡的心咚咚咚地，眼前似乎全部都是发红的血液。
要让所有的网友民众忘却这件事情，最明智有效的方式，是用另一个更大更劲爆的新闻将注意力吸引过去。
林旭岩的确是英明非凡的。
一出手就直接触碰到风暴的中心，用自己一生积累的名誉和声望，来给这个新闻背锅。
他当众展示了自己和季菡的亲子鉴定，开口直言不讳，季菡是被他抛弃的前妻生的女儿，因为他对苏家和KC财富权势的贪恋，便做主让苏沛白和季菡在两年前联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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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苏沛白一直没有做到他的要求，所以是他全力阻止已经有了情意的二人公开关系。
正因为关系没有公开，所以才有两年前那一次的网络风暴。
然后他又出示了西蒙和自己妻子林夫人的亲子鉴定，西蒙实际上是季菡的哥哥，两年他们两人出走，正是在自己授意下的逃离。
林先生就是林先生，他还播放了在小城拍摄的录像，那里民风淳朴热情，全城的人都能证明西蒙和季菡是两兄妹。
旺姆居然也出现在录像中，她在画面中又哭又笑：“他们说回去探亲，结果一直没有回来，我愿意以安拉真神的名义起誓，他们就是两兄妹，我还给西蒙先生介绍过对象呐。”
似乎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都已经顺理成章解开。
林先生是最大的恶人。
因为利益的关系，让苏沛白和季菡两个有情人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而西蒙跟季菡的出走更是被他所逼。
至于沈昊那边，明显是男方的各种纠缠表白，哪个漂亮女人没有个难以摆脱的前男友呢。
那个外拍记者不甘寂寞地插进来一句旁白：“怪不得，上次西蒙先生在个人展上面，是说的可以照顾季菡一辈子，却只字不提爱不爱的问题，原来两人是感情真切的兄妹啊！”
或许这件事情的发展太荒谬太出人意料，比电视剧里都还有离奇千百倍，但是没有一个人会怀疑。
因为那是林先生！
他的一个字一句发言，都会被写进史册和法律里的领导，他不会用自己一生的功勋来撒这样的弥天大谎。
台上的发言完毕，现场一片寂静。
许久之后，才有记者颤颤巍巍出声问：“您在松城任职期间，松城从一个落后的即将淘汰的工业城市，成功转型稳步发展，您已经到了功成名就全身而退的时候，为什么现在……”
因为林旭岩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就算现在他的形象已经完全跌破改变，但是大家采访他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带了一些敬畏和尊敬。
林旭岩摆手，似乎笑了一下。
他表情不变语调官方：“我负了她母亲，不想再负她。”
现场一片哗然，看见这个成天在电视上发表政治军事言论的领导，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个对妻儿愧疚的负心男人。
季菡浑身无力地坐在地上，她的手机不停地又电话打进来，她听不见看不见。
就连那边罗晚晚张运凤两母女是什么时候走的，她都没有注意到。
她双眼通红地看着电视里那个老人。
对，老人。
明明是同样的年纪，他比季国生看上去要苍老得多。
所有的人都没发现或者说其他人都不懂，只有季菡才明白，自始至终，林旭岩的手都抚在桌面那个黑色布包着的相框上面。
心头千转百回痛得要死，她的下唇被牙齿咬破，口腔里是浓浓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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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又有胆大的记者继续发表疑问：“那么您说西蒙先生跟您女儿季菡是兄妹之情，但是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您凭什么就那么肯定他们关系一定清白呢？”
这位记者话中的质疑太明确。
林旭岩眼神一冷看过去，出口的话带了十足的底气：“凭我十多年得来的英明，凭松城民众对我的拥戴，凭那满城淳朴善良单纯的民心！”
这样的林旭岩充满了压迫和威严，十几年居高位让他不怒而威，领导人的气势和感觉又回来了。
他眼睛一眯，跟以往在各种对外谈判上同样的气势：“刚才的视频都是假的？你在利欲熏心的城市里活了几十年，请不要用这样的眼光去看那一方山水里，可爱善良的人们！”
这话说得那记者的脸红成了猪肝色。
居住在小城里那个民族是出了名的淳朴耿直，他这个问题的确是，问得太过于咄咄逼人了。
就连现场的同行，都对他投以鄙视嫌弃的目光。
现场里依旧一片寂静，大家有很多问题要问，但是开口又害怕像先前那人一样，问得冲撞了。
虽然现在林旭岩已经请辞，并且列出自己的斑斑罪行，但是那些过去的事，还有在生活中的失误，跟他给全城甚至全国带来的福利益处相比，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林旭岩这一个请辞发布会，成功地将所有的眼光和舆论都引到他身上去。
因为季菡之前的新闻，虽然可能涉及了婚后不忠，但毕竟只是个人作风或者家事，跟城市管理者比较起来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没有人再发言，于是便有工作人员出来宣布会议结束，可是大家都不愿意动。
这个史无前例跨越各界牵扯了各顶尖大人物的头条，谁都不愿意错过任何一秒。
林旭岩的表情又缓和了下来，他也没有开口驱赶大家。
抬头环顾四周一圈，他突然叹了口气，脸上难得显出些落寞来：“既然大家都还不累，那我就在最后说一句。”
“请大家看在我这个失败老头子的面子上，不要再对我的女儿，季菡那么苛刻和过多的关注了。”
这是林旭岩第一次在人前说这种请求拜托的话语，而且是一个父亲的身份。
说完他郑重其事地后退了一步，恭敬缓慢地对着在场的所有镜头鞠躬，对着全世界的人鞠躬。
抬起头来他脸上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笑容，因为林旭岩的严肃刻板人尽皆知，就在大家对着这个笑容发愣的时候，他快速地拿起桌上那个黑色相框，大步后退接着整个人直直地从窗户里倒下去。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混乱，现场先是一片死寂，接着有人发出惊天的叫声。
不要说是林先生这样有地位有身份的人，从来没有哪一个公众人物，会在直播的现场跳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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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有预谋有计划的一样，这个会议室在松城最高建筑的顶层，发布台恰好就搭在窗户边上，因为他刚才的发言已经足够让人震惊屏息，所以居然没有人发现，他身后的窗户根本就没有关。
画面像被定格了一样。
现场一片哀嚎混乱的声音，信号和切断，电视屏幕闪了几下然后直播断开来。
好半晌才有正常的画面显示，颜色却是黑白的。
许文怡在原地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这人生真是……比神话还神话啊！
她摆了摆头恢复思绪，这才看见季菡双眼呆滞地坐在地上。
“季菡！”
许文怡尖叫了一声，就要去扶她。
可是这个看上去非常瘦弱的人，今天却像是有千斤重，让她始终都拉不起来。
她的表情非常奇怪，像是在笑却比哭还难看，她的双眼沉寂如一滩死水，她甚至没有眼泪流出来。
虽然不知道季菡和林旭岩究竟是什么回事，但是看见季菡这个样子许文怡真的是慌了。
她抓着她的肩膀对她喊：“季菡，季菡，你看看我！”
可是对方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从来没见过她这样要死不活的模样，许文怡转头看见地上她的手机，拿起来按开，满屏幕得未接提示。
她来不及多看，直接想要给苏沛白打电话过去，刚划开屏幕锁，身后包间的门一下子被撞开来。
正是苏沛白，他风尘仆仆满身都是焦急和担忧地冲进来，一把将季菡抱进怀里。
许文怡从来没有见过苏沛白这么惊慌和狼狈的模样，他的裤腿上有明显的茶渍，是直接跪在地上去抱季菡。
“季菡，你看看我，看看我，我还在我在这里！”他紧紧地抱着她，在她耳边焦急动情地呼唤着。
可是季菡依旧像没有听见一样，现在的她完全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林旭岩的冲击对她实在是太大了。
她的双眼失焦，面色苍白一动不动，像个破布娃娃。
“季菡！”
苏沛白总算是忍不住了，他的眼中有担忧焦急的泪水流出来，抬起她的脸吻下去。
又是感动又是心疼，许文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留了满脸的眼泪，她轻轻转身出去，将空间留给那两个彼此依赖安慰的人。
季菡的唇柔软依旧，可是却一点温度都没有。
努力地用自己的唇上的温度悸动去感染她，唤醒她，却是一点回应都没有。
苏沛白更慌了，眼中又有泪涌出来，他难过担心得快要窒息，双手掐着季菡的肩膀大声地喊她：“季菡，季菡，你看看我！你不要这样，求你了……”
又绝望又无助，苏沛白再一次吻上他的唇。
眼角的泪滑到两人的嘴边，苏沛白尝到了，原来眼泪的味道是苦的。
似乎是这种苦涩让季菡渐渐有了回应，她的唇舌开始有了动作和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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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接吻最让人心碎，口腔心底全身都是绝望和苦涩，感受到她的呼吸开始急促，苏沛白才缓缓地放开她。
“季菡……”
他声音低低，用那样柔软刻骨的声音喊她。
季菡的身体抖了一下，她的唇因为刚才的吻变得嫣红，越发显得脸色雪白分外吓人。
她的眼睛眨了一下，抬眼看着苏沛白缓缓地说：“他死了……”
苏沛白点头，用手不断地抚摸她的头发和脸颊。
季菡眼中又水光聚集氤氲，她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大声地喊：“他死了，他为我去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
苏沛白已经彻底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劝解她，暂且不要说林旭岩是她现在唯一有血缘关系的长辈，就他当着全部媒体的面跳下去那一个镜头，都能让人在梦中吓醒多少遍。
眼中的眼泪泉涌似的流出来，又腥又痛，让季菡几乎以为自己流出来的是血。
她想要大喊想要大叫想要发泄，可身体又软又累让她什么都做不了。
“我还没有好好跟他说一句话，我还没有叫过他一声爸爸，他为什么就这样死了？”
“我昨晚做梦了，梦见跳楼很可怕，喊不出来地上全部都是怪兽，张着血盆大口！”
季菡喃喃，近乎自言自语地说着。
她想要站起来，动了一下又没力气，于是就又在地上坐着。
眼泪越流越凶，季菡脸上出现一抹很奇异的笑：“不是说他是坏人很狡猾奸诈吗，他不是恨我吗，为什么要为我这样死了？”
季菡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正常，她像孩童一样天真地问：“你说他是不是傻瓜，功成名就全身而退，被载入史册多好，为什么要站出来替我解释帮我开脱？”
苏沛白紧紧锁着她的眼，坚定地开口：“他爱你，宝贝，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他爱你！”
季菡不说话，眼泪似乎就刚才那一小阵就流光了，她用力地咬着自己的手臂，像小兽一样呜咽出声：“为什么，他为什么……”
苏沛白重重地叹气，眼中的沉痛怜惜浩瀚如海。
林旭岩的做法他理解，舆论这种东西来自悠悠之口，最有效止住的方法永远是鲜血和生命。
他带着全部的过错和罪恶死去，活下来的人才会好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