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朝特点之一是“紧张严肃”,当“广大人民群众”瞪着雪亮的眼睛,听到来自“组织”的、“要严肃”的教训时,往往不明而觉厉,深信而拜服。
最近是端午节,每年这个时段,就有文化遗产专家出来说:端午节不能祝快乐,只能互送“安康”,因为啊……年轻人啊……这啊……啊…是个祭祀的节日——这天伍子胥被投钱塘江,屈原投汨罗江,还有那个曹娥,也投江了啊——是个悲壮的日子。你…你…你……你怎么……忍心快乐呢?
呵。
呵。
端午是楚风楚味最重的一个节日。屈原是楚人,他忠于楚王,楚王却不听他的,伤心啊,投了楚地的汨罗江;龙舟适宜长江流域以及长江以南;包粽子所需要的竹叶,也是南方范儿。
一个真正的楚人,会是什么样的调性呢?不会是上面那幅图那样愁苦。
楚武王三十五年,楚讨伐随国。随国国君说:“我无罪。”楚曰:“我蛮夷也。今诸侯皆为叛相侵,或相杀。我有敝甲,欲以观中国之政,请王室尊吾号。”
这就是楚人,北方礼崩乐坏,他们并没有要恢复旧秩序的意思,没有板着脸装出一副“尊王”的虚伪样子。而是说——你们都乱成这样了,听我的,“我蛮夷也!”
周天子没有满足楚“称王”的要求。楚人虽然后来拥地千里,带甲百万,但是,毕竟,最早受封时只有“子”爵,封地只有50里,在南蛮与蛇虫烟瘴相折腾。说到底,草根味浓,贵族们不带他们玩。楚人的先祖虽然是“火正”,但参加会议连席位都没有。
楚人不会装严肃,直接就怒了:“蛮夷皆率服,而王不加位,我自尊耳。”于是,自立为“王”,与随人盟而去。就是这么傲娇。
这是真正的“直男”。
“我蛮夷也!”这句话,楚武王的先辈熊渠也说过。当时,北方诸侯相互征伐,而熊渠“甚得江汉间民和,‘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乃立其长子康为句亶王,中子红为鄂王,少子执疵为越章王,皆在江上楚蛮之地。及周厉王之时,暴虐,熊渠畏其伐楚,亦去其王。”
看吧,这里也这么正式地说了一遍。也就是说:去你的,我自己玩自己的。楚王也并不固执,后来一看周厉王暴虐,就去掉“王”的称号。我们楚人嘛,最重要的要开心,首先是自己开心,不能受到身外之物拘泥。我要便要,我不想要了,便不要。
楚俗尊凤尚赤、崇火拜日、喜巫近鬼,他们的祖先“辟在荆山,筚路蓝缕”,是一步一个脚印拼出来的, 有迅雷疾电般的性格,有富于创造的激情,有奋进的豪气。
这幅图将屈原的浪漫、哀伤画成愁苦,大错
相比北方各种学派浓浓的道德教化味,南方以《楚辞》为代表,浪漫、自由、瑰异、飞扬,与《诗经》风格迥异。楚人尚武、尚巫,南方系的老子、庄子,其风格精神也不是北方风土所能孕育。
正如李白所说: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我蛮夷也!我就是这么任性。
楚人尊重真正的学问,即便他来自敌国。比如随国的季梁,楚人比随人更尊重他,他的学说在楚国的影响也比在随国更大。他说,所谓道,就是忠于民,“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随国后来并入了楚国。
“忠于民”而不是“忠于君”,“民是神之主”而非“神是民之主”。这个理论到今天都还闪耀着光辉,比当时的各家不知先进多少。
后来,楚国被秦灭了,但有句话却流传下来——“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果然,在旧楚之地的大泽乡,陈胜、吴广用楚人最热衷的装神弄鬼方式,揭竿而起。楚将项羽、楚人刘邦在楚怀王的旗帜下席卷了大秦帝国,后来的“汉”,其实是楚。
我蛮夷也!独与天地精神往来。
回到这两天的端午,以及将来的类似日子,爱祝啥就祝啥,管他们天朝喉舌说了些啥。
所以,端午这两天,我在读楚辞:
当前浏览器不支持播放音乐或语音,请在或其他浏览器中播放 1:16 九歌.湘夫人 By鹿鸣君 来自呦呦鹿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