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顶之上 平顶之上,一枚关于“我们”的窥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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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 2020-12-14 11:3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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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75岁的毛姆出版了《作家笔记》。这个以毒舌著称的话题老王子,从他保存的十五册笔记、备忘录和旅游札记中精挑细选出了几百页断篇残简,用以满足世人蓬勃旺盛的窥探欲。当然,官方的说法是,这是他的“写作素材仓库”。

聪明通透的毛姆,用洋洋洒洒的笔记,向我们展示了观察、素描、记录、想象,及思考的一整套典范化操作——也许,这才是“窥探”的正确打开方式。

窥探,和love一样,是人类永恒投入的主题。即使最没有八卦需求的端方君子,对“他人”与“别处”也会抱有相当的兴趣与探究,这大概是真人秀节目在当下大行其道的群众基础。

而汹涌澎湃的“秀”场里,你或许曾注意到一个异类,一档名为《我们15个》的真人秀节目。素人、荒山、生存、建设、淘汰、24小时直播、365天记录,以及“实现另一种可能”的主题号召……尽管不一定是出于节目的初衷,《我们15个》确实成为了一个关于生活、人性的间接表达,尤其当它被置于日常以外的远景之时,显然比近在眼前的事物更适于被观看,也使得它更容易形成观照。而覆盖了不同年龄层次不同社会角色的不断更替的15个人选,则成为人们观察“他们”同时体察“我们”的最广泛的参照。

从2015年6月开播到现在,近一年时间,每个月都有五千万以上的用户观看,似乎是在证明,我们,对于另一个“我们”的探究欲望,如此持久而庞大。

为什么?

说得好听点,阅人阅己,“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暴君

口碑爆棚的美剧《暴君》里,某中东国家统治者的两个继承人,Jamal与Bassam兄弟,看似是代表了独裁与民主的冲突。实则旅居美国20年标榜民主自由的Bassam反而是个跟Jamal无异的极端主义者。甚至,以独裁统治的标准考量,他是一个更合格的暴君。

不知为何,总让人想到韦泽华。

外号小宝的韦泽华一直是15个的高人气居民,从一开始雄心勃勃试图“拯救”平顶的青年精英,到后来一言九鼎举足轻重的韦大王,我们好像看到一个驴性青年融入、改变、完善自我的成长轨迹。

然而在节目的下半程,被寄予厚望的韦泽华开始展现出另一种颠覆与反转。我们以为他渐渐不再固执己见,却发现他在拥有话语权后走向了一言堂;我们以为他在15个人的最小社会单位中学会了与人沟通,却发现他其实对于他人的接纳更多建立在他人对于自己“权威”的认同之下。

一个暴君?

或许是。然而“暴政”的前提却可能是出于惧怕。韦泽华,这个被良好的家境和宠溺的父母保护得过于好的年轻人,可能从未真正意义上融入过平顶。出于对安全感巨大的恐慌与渴求,他竭力将平顶改造为他理想的所在,无论人际还是环境。而超出掌控的人和事,则很容易引发他的反弹与排斥。

节目接近尾声,一个乾纲独断的韦泽华,其实是远没有前中期奋斗挣扎的小宝讨喜的,然而他仍然保持了平顶最高的人气纪录。

这个第一名与后续之间悬殊巨大的人气榜,让我们感受到一个强势甚至强权存在对于大众的吸引力——哦,要知道凯撒被元老院任命为终身执政官是,在罗马广场上受到万民喝彩;拿破仑从第一执政自行加冕为皇帝,也曾受到法国人民的拥戴;希特勒兼任德国总统总理两职,得到了德国选民84.6%的赞成票……历史上的独裁者们,其实总能得到最大化的拥戴。

从这个角度来看,韦泽华与暴君之间确实有着相似的频率。

小人物日记

郑义的出现和离开一样那么突兀。

这个骑着哈雷带着大狗闯入平顶的中年男人,有着不少的头衔——风光摄影家、动物摄影家,“中国哈雷的精神领袖”……在他的自述里,骑着摩托车56天完成环美旅行,70天完成环澳大利亚骑行,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被贯彻得无比淋漓尽致,半个娱乐圈都是他的朋友和信徒。

然而吊诡的是,全身都笼罩着大人物光环的郑义,不仅从一开始就在平顶居民中一再遇冷,而且他那分分钟改变平顶的豪言,也很快就湮没在了他日复一日的牢骚与争执中。

竭力张扬自己是个大人物的郑义,很奇怪,给人的感觉偏偏是充满了小人物心态。

格罗史密斯兄弟的《小人物日记》,以津津有味的生活细节,展示了一个英国中产阶级一年又三个月的日常——喜好附庸风雅却常常举止失当,过于敏感而不时被刺痛,关心儿子却显出自己的老朽……被钱钟书赞为“惊设想之巧,世间真实情事皆不能出其范围”。

故事主人公查尔斯·普特尔的许多特质,好像一份人生切片,在郑义的身上获得印证:市井、浮夸、乏味、虚荣……当然,我们每个普通人也都能在其中找到对号入座的影子,那是我们不甘于日常的抱负和终究不能免俗的挫折,我们永远觉得自己是somebody,然而事实上,不过是nobody。

郑义是骑着哈雷强行离开平顶的,而且恰恰选在淘汰期开始后不久。这不得不让人想到一个词:输不起。比起说着“如果不能做一个好的失败者,也就不能做个好的成功者”,亲自领取金酸莓奖的哈利·贝瑞,“中国哈雷精神领袖”的格局拓宽之路,还显得很长。

切斯瓦夫·米沃什在《米沃什词典》里写过一个词条:

Ambition,在受伤时就会凸现出来。由于伤害它的原因足够多,我们必须始终有办法来应对它。我们整个社会机遇的戏剧都取决于它;它是牵引我们一出出悲喜闹剧的幕后力量。

用它来作为郑义在平顶60多天的存在注脚,莫名得十分合适。

怪客

在平顶,田彬子是个有始有终的居民,这种如一性主要体现在他的二与愣上。

当所有人多多少少表达出自己对于参加节目“实现另一种可能”的向往时,只有他在进入平顶的第一时间发出了“吃喝混天黑”的壮语,他后来把这句话印在了自己的T恤上,成为一个坐下来就变成大写的“吃黑”的意味深长的存在。

这不禁让人想起莫厄特的小说《三怪客泛舟记》,其中主人公的独白与之何其相似:“从我这次病回溯到我见到专利舒肝丸广告的时候,我一直有这种症状,主要表现是‘什么事也不想干’。从我当婴儿时起,我就受到这个病的折磨;童年时代,它更是没有离开过我。因为当时的医疗科学远没有现在这样进步,因此人们总是把这种现象说成是懒惰。”

其实彬子是忙碌的,修球场、盖土屋、做手工……后来被称为彬大师的彬子,尝试了很多平顶的建设与生财之道。但同时他又着实的懒怠着,懒怠合作,懒怠联盟,甚至懒怠与其他居民一起住。这是一个屡教不改的二愣子,他在平顶没有知音,没有交好,连盟友都欠奉,《Threemen in a boat》译作怪客本来是贴合英国人谐而不谑的自嘲,然而在《我们15个》这里,彬子实实在在的活成了一个怪客。

《三怪客泛舟记》里的主角除了三个志气相投的怪客,还有一条狗,名唤Montmorency,这个生僻的词通常翻译为“元帅”,而另一种音译的版本是“忙得没人睬”,哦哦,似乎这个名字很适合形容彬子一直以来在平顶的状态。

踩着一地枯草野枝来到平顶的彬子,后来复又踩着一地野草枯枝走了,没什么不开心,依然能够直率的说“有钱就给做直播”。

“唉!这就是人生;我们就像地上的野草,割了下来还要放到炉子里去焙炙。”

你看,这就是我们透过《我们15个》这个门镜所窥探到的人间喜剧,天真的,美好的,卑微的,渺小的,荒诞的,扭曲的……无限丰富,无法定义。

毛姆说,“对于作家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不断地观察人”。

对于人来说,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是不断洞察他人与自我。

在速朽的娱乐真人秀里,《我们15个》因此而“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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