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夜行记 上海凶宅体验实录:住了半个月后,我闻到了腐烂的味道 北洋夜行记0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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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 2020-12-14 06:2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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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夜行记】是魔宙的半虚构写作故事

由老金和他的助手讲述民国「夜行者」的都市传说

大多基于真实历史而进行虚构的日记式写作

从而达到娱乐和长见识的目的

先讲个小故事。

清代的时候,常熟有个姓孙的人,胆儿大,不怕鬼神。

有天跟人出去玩,忽然想拉屎,就到荒坟地里捡了个骷髅,坐在上头,把屎拉到骷髅的嘴里。

拉完,他问骷髅:你觉得味道咋样?骷髅忽然开口了,说挺好。

孙先生吓坏了,赶紧跑。骷髅就在地上滚起来,一直追着他。等他跑上桥,骷髅滚不上去才停下。

到家后,孙先生就病了。有天拉了一泡屎,拉完就自己吃掉,还问:你觉得味道咋样?

等吃完了屎,就又拉一泡。拉完了再吃掉,吃完了再拉出来......三天后挂了。

这是清代笔记小说《子不语》里的一个故事,意思是你可以不怕鬼,但不能侮辱人家,否则它就会「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我一向更喜欢笔记小说里那些「不怕鬼」的故事,因为这种比胆子的事情,小时候我也干过。

比如几个人都说自己胆子大,就要比赛,谁敢夜里穿过坟地,谁敢进废院子里拿个东西,谁就最牛逼。

1960年代,中国社科院就编过一本书,叫《不怕鬼的故事》,书的编辑之一,是毛泽东,他也喜欢「不怕鬼」的故事。

《不怕鬼的故事》是由毛泽东亲自决定并参与编写的一个文言文选本,累计销量达二十余万册。图为毛泽东关于《不怕鬼的故事》一书致何其芳批示,中央档案馆藏。

现在,信鬼神的人不多了,但住凶宅这种事,还是会吓到人。凡是出过事儿的房子,卖的时候都得瞒着掖着。

可是,有些人就会偏要选出过事儿的房子住,因为要调查。比如警察,就会在凶宅附近住下盯梢。

1930年,太爷爷金木就做了这样的事情。

上海徐家汇路附近的一个房子,死了人,还有人失踪。他为了调查,就搬去住了,还对警察说:要等着线索自己找上来。

下面是今晚「北洋夜行记」故事,由魔宙主笔「桃十三」创作。

《北洋夜行记》是我太爷爷金木留下的笔记,记录了民国期间他做夜行者时调查的故事。我和我的助手,将这些故事整理成白话,讲给大家听。

案件名称:呼啸杀手之谜

案发时间:1930年7月

记录时间:1930年9月

案发地点:上海望志路与贝勒路交口

故事整理:桃十三

民国十九年7月8日深夜,将近凌晨3点,大雨伴随着隆隆的雷声,已经下了两个小时。

美得利汽车行门口的十字路中间,一名交警缩在岗亭里躲雨,交警的领章上编号为二五七,他时不时往街上看一眼,等别的交警来接班。街上已经空无一人,红绿灯咔哒一声,自顾自地由绿变红。

1937年上海的交通岗亭。

这时交警二五七看见南边马路中间漂浮着一盏黄灯,灯光忽明忽暗,快速朝路口冲来。

是一辆自行车,骑的飞快,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交警二五七骂骂咧咧地下了岗亭,戴着白袖套的双臂交叉挥舞,叫这个冒雨骑快车的人停下。

自行车直直的朝着岗亭冲过来。

借着岗亭的灯光,交警二五七这才看清骑车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雨水横流的脸扭曲着,呲牙咧嘴,两排牙齿死死咬在一起,牙齿上全是血。

哐当一声,交警二五七被狠狠撞翻,在雨地里滚了两三圈。自行车也倒在地上。

“册那!我看你是皮紧了!”交警二五七一骨碌爬起来,从腰间抽出指挥棍,朝着趴在地上的小伙子走过去。

小伙子一动不动,交通灯咔哒一声变成了绿色,绿光的笼罩下,小伙子背后一大片血迹非常醒目,血迹的中间还插着一把匕首。

三天后,马探长给我打电话,把我叫到案发现场,除了听交警二五七绘声绘色的讲述当晚的情景,路上任何痕迹已经被大雨冲刷干净。

二五七还推来了那辆撞翻他的自行车,那是一辆崭新的女式自行车,我在百货公司还见过它的广告,“宝星牌,装置飞轮、明闸、链子盒,还有自动发电车灯。”这辆车不便宜,我记得是八十块钱。

民国时期自行车广告。

马探长递给我一只烟,趁势凑近我,

“本来不想麻烦老兄,只怪他妈的小报乱写,说这件案子是呼啸杀手干的,一传十十传百,许多老百姓也跳出来,说那天夜里听见呼啸声了,放屁,那天晚上雷声那么大,谁听得清?现在局子里舆论压力很大,限期破案,我这才求到你这儿来了。”

我在望平街开了一家事务所,偶尔接一些类似私家侦探的案子,私人侦探违法,因为帮警方破了几个案子,马探长对我的事务所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吐了一口烟,马探长不放心地又探过头,“你说,不会真的是呼啸杀手干的吧?”

我说不会,呼啸杀手虽然也用刀,但刀下不杀无名小卒,何况一个偷自行车的小毛贼。再说,他已经大半年没一点消息了。

呼啸杀手,顾名思义,每次杀人前,会摇动一柄防空警报器,发出尖厉的呼啸声,令对方不知所措,然后突然袭击,跳入人群中挥刀溅血,手段十分凶狠。

最近两年,呼啸杀手制造了几次著名的暗杀,比如一次是某银行的董事长,在银行大门口被活活捅死,三个带枪保镖没一个活下来。

最近一次是某部长,在一次去开会的路上遭遇呼啸杀手,呼啸杀手带着震耳欲聋的鸣叫声,冲进警卫群中砍杀,这位部长急中生智,摘下礼帽丢在车下,一路爬到一根门柱后面躲藏,反倒是部长秘书,呆呆地站着,一身西装革履,最后被捅了八刀,送进广仁医院后,当天就死了。

一般的认知里,杀手要善于屏住呼吸,不发出一点声音,这位呼啸杀手行动前,反而事先张扬,非常特立独行。

聊完案情,我跟马探长告别,走到路边叫黄包车。

这时十字路口有些堵,交警二五七爬到岗亭的二层,毕毕地吹哨子,指挥交通。红绿灯柱上钉着一个警示牌,白底黑字写着,

“马路如虎口,当中不可走。”

1930年上海工部局交通宣传语。

警察有巡逻的片区划分,小偷也有偷盗的片区划分。

具体如何划分,我把这件事交给一位贼界的朋友去办。

一周后,我俩约在公馆马路的鸿运楼会面,点了一个海瓜子、一个炝虾、一个白切鸡,又加了一个肉卤拌芹菜。

海瓜子、炝虾、白切鸡、肉卤拌芹菜。

吃得差不多了,我问这位朋友,托他办的事情怎么样了?一向爽快的朋友有点扭扭捏捏,我就知道他为此事费了不少钱。

我把身上的钱全部掏出来,只留下车钱,凑了二十几块,全给了他。

朋友马上就高兴了,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小册子是很粗糙的草纸装订而成,封面用一些绿颜料上色,涂抹得不是很均匀。

翻开绿皮册子,每一页上画满了不规则的圆圈,仔细还是能看出是上海市的地图,作者把上海市画得好像烹饪书上的牛肉分割图一样。

牛肉分割图。

朋友帮我翻了几页,用手指点了点某页,“这片儿就是林二毛的地盘。”

林二毛就是死在十字路口的年轻人,是个偷自行车的贼,他的地盘大概相当于后脑肉部位。

朋友一再强调,这本书是没有名字的,于是我给这本书起名为绿皮书。

按照绿皮书的指示,我去了马浪路下段,与徐家汇路交汇点附近。

这里的小街道格外冷清,路两边的楼房墙皮都有些斑驳,墙根长满了杂草,整个街区笼罩在一种昏黄的色调里。

三五个戴着大口罩的工人,背着药水桶,手里拿着滋水筒,往墙角、路边水沟里喷洒药水。

一个负责的人告诉我,附近街道臭虫闹得厉害,工部局雇人来洒药,杀灭臭虫。

1935年5月《申报》上的必立斃杀虫广告。

查询过附近警署的报警记录,的确有一辆宝星牌女式自行车被偷,地点是康德里的大门外。

警察带着失主去认领,确定就是失主7月8日夜里被偷的那一辆。

翻看最近几天的报纸,有一则新闻引起我的注意。

一位名叫普志斯基的俄国电工,雷雨夜赶到马浪路康德里附近,抢修线路的时候,不慎触电身亡,疑似被雷击中。附近有居民看见巨大火光。家属得信赶来,见早已经气绝,于是互相抱头痛哭云云。

这篇新闻的时间是7月6日,案发前两天,也是一个雷雨之夜。

我在康德里的小巷里来回走了几趟,在靠近巷子大门的一栋公寓楼前停下来。

公寓楼的侧面的墙上,悬挂着一个简易的雨棚,下面就是一个巨大的电箱,那个倒霉的俄国电工就死在这里。我仰头看去,电箱后面的墙壁上,有一道裂缝,一直延伸上去。

这栋公寓楼有三层,楼门口钉着一块木牌,写着“陈宅,门牌号34”,旁边贴着一则招租启事,“本公寓包办三餐,男女租客,一律欢迎。”

我决定先在这里住下来,再慢慢寻找线索。

按过一遍门铃,一个中年人来开了门,头发花白,发型倒很精神,这人就是房东,姓陈。

听说我要租房,就领着我走上又窄又陡的木楼梯,去了顶楼,那里空着一个亭子间还没租出去。

交了押金和预付三个月的房租,伙食费是每月十元,月底结算,然后这个亭子间的钥匙交到我的手里,头一夜先回去收拾行李,装满一个小行李箱。

顺便去了趟公安局,跟马探长打个招呼,说了一下我的打算。

马探长呆呆地看着我,“你是不是脑子瓦特了,现在当务之急,派人过去,把康德里查个底朝天才对!”

我淡淡一笑,“老马,你想知道我破案的诀窍是什么吗?”

老马当然想知道,马上洗耳恭听。

“每当一件案子离奇的很、复杂的很,我要怎么做?”

“怎么做?”

“我的诀窍就是,挑这件案子最简单的地方下手,最好简单到别人都以为我的脑子瓦特了。最难的做法是把这里翻个底朝天,最简单的做法就是什么都不做,像一个真正的住客一样,简简单单地住在那里,不但要住,而且要住很久。”

“住下,然后呢?”

“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就看,看那里的人,看那里发生的事,时间久了,案子的线索自己就送上门来,豁然开朗。”

马探长听完这番话,觉得我在耍他,气得不行,走的时候也没出来送我。

第二天一早,我拎着行李箱住进了康德里34号陈宅。

屋子不大,摆着一张吱吱作响的钢丝床,一张写字台,一把木背椅,两个旧书架。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我把小行李箱塞到了床底下。

住下来的头几天,屋子一直出现各种问题,弄得我几乎没有时间关心案子的事。

首先是油烟,当天中午,我刚午睡了一小会儿,就被浓烈的油烟味儿炝醒,原因是一楼的厨房里有人在做饭。找来房东,两个人检查了半天,确定墙角的凸起其实是整栋楼的烟道,油烟味儿就是从这里渗透出来的。

房东找来一些石灰腻子,将可能泄漏的地方仔仔细细抹了一遍。

晚上,我又被呛醒了,我打开灯,在墙角摸来摸去,实在不能确定漏洞在哪里,油烟有味但是无色。第二天,我没有麻烦房东,自己去买了一块油纸布,将整个墙角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

油烟的问题解决了。

第二是门窗漏风,屋子不大,却有两扇大窗,光线倒是很明亮,只是木窗框时间久了,红漆剥落,有些变形。关上窗子,尘土、雨水仍旧从缝隙里忽忽地钻进来。我又跑去裁缝店里,裁了一些细布条回来,用强力胶粘贴在窗扇的边缘。

关上窗户,严丝合缝,一点不漏。

最后我在大窗上悬挂了浅色的窗帘,中午的时候不至于暴晒,屋子里依旧通透明亮。

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整间屋子大扫除。

连木地板缝隙里的烟蒂都抠了出来。电灯罩位置太低,老是撞头,在一侧墙上钉了一根绳子,扯来拦腰绑住电线,形成一个“丫”字形,抬高了灯罩。又在门边一人高处钉了钉子,将一面小圆镜倒挂在上面。

民国时期著名漫画家丁聪所绘漫画中的吊灯。

弄完这些,两天时间已经过去了。

我住的这栋公寓,一共是六户人家。

从一楼算起,走进那扇写着“随手关门”的公寓大门,走过窄窄的通道,首先经过一间宽敞的厨房,整栋楼共用。

一对老夫妇住在一楼的大房子里,老夫妇是原来的房主,因为年纪太大,积蓄不多,于是把房屋出售,仍旧在一楼租下一间大房居住。

二老生活不方便,雇了一个胖丫头照顾他们的起居。胖丫头住在一楼的亭子间。

二楼两间大房子,一间住着房东,一间住着一对年轻夫妻,丈夫是个司机,妻子在家带孩子,家里四个小孩,或许是五个小孩,我一直没搞清楚。

三楼住着一个单身的女人,据说是个相士。另一间住着一位中学男音乐教师,屋里有架钢琴,经常听见他叮叮咚咚弹个不停。

再往上的亭子间就是我的房间了。

我住进来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一楼的胖丫头神奇的走失,又莫名的归来。

一天晚上,一楼的老夫妇与胖丫头一起吃过晚饭,胖丫头端着碗盘去厨房。

去了很久不见回来,叫她也不应,老夫妇以为胖丫头又在厨房打瞌睡了,过去一看,碗碟摆得好好的,人不知去了哪里。

老两口又去了楼上楼下、左右邻居打听,都不见踪影。甚至去了徐家汇的河沟边寻找,没有任何收获。

最后只好报了警,张贴寻人启事,接连三四天,都没音讯。

忽然一天中午,老两口听见呜呜的哭声从大门外传来,胖丫头不知道从哪里走回来了。

问她去了哪里,是不是被人拐了,胖丫头说不清,反复说自己遇见鬼了,老两口见她吓得不清,就不再追问。

另一件事,就是房东每天最要紧的事,抓一只贼猫。

据说这只猫是一个偷窃的老手,一楼老夫妇家的铜角子、二楼司机家的短裤、三楼音乐教师家的肥皂、女相士家的美丽牌香烟,统统没有放过。

房东每天拿着一杆长竹竿,楼上楼下寻找那只猫的踪影,二楼的四个或者是五个小孩子跟在后面助阵。几天下来,连个猫尾巴也没打到,小孩子们渐渐泄了气,跑去别处玩了,只剩房东一个人坚持着。

我没什么可偷的,但这只猫不但爱偷,每晚都要“喵喵”叫个不停,吵得人心烦,这叫声不像发情,也不是跟别的猫打架,似乎只是单纯要叫。

三楼的中学音乐教师偶尔见面,有次在楼道里聊天,聊到他每天弹奏的曲子。

我笑着说,对我来说,听什么都一个样,任何曲子跑到我的耳朵里,都变得单调重复了。

没想到这一句惹到了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巴赫平淡?那是你没用心听!巴赫重复?你看过水浒传吗?”

我虽然看过水浒传,但是对古典音乐不甚了解,也不知道巴赫与施耐庵之间有什么关联,只好摇摇头。

音乐老师瞪了一眼,晃晃满是乱发的脑袋,登登登下楼去了。

巴赫和1929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120回《水浒传》。至于巴赫与施耐庵之间的关系,太爷爷的笔记原文如此,至于到底是什么关系,也许你能告诉我?

只有那个女相士每天呆在屋子里不出门,我至今没见过。

这天一大早,大门外贴出了招租贴,三楼的女相士要退房了。

中午的时候,来了一辆黄包车,停在门口,一个穿着旗袍的年轻女子出了门,拎着一只大皮箱,黄包车夫上楼来帮忙提箱子下去。

看来这位旗袍女子就是女相士了,圆圆的额头,高鼻梁,齐耳短发,一弯卷发从耳后掩在腮下,两条细眉毛下撇,微笑的嘴角上翘,灰蓝色的眼影泛着光,眼睛眯成月牙一样。鼻梁上,还夹着一副金丝圆眼镜。

车夫刚刚把大皮箱放在黄包车的脚踏上,突然来了三个流氓模样的男子,拦住了车子。

一个流氓问,“是你今天搬家?”

女相士不慌不忙,“是的。”

“二房东说了不许搬!”这流氓几乎要动手的样子。

“我跟陈先生说好的,他同意过了,还给了搬家费。”

“二房东不是陈先生了,是董老板了,陈先生已经把这栋房子顶出去了。”一个戴着鸭舌帽,满脸疙瘩的流氓用大拇指戳戳自己的胸口,“想搬走也可以,要交三个月的空房钱,这是我董某人的规矩。”

民国时期的鸭舌帽广告和戴鸭舌帽的人。

原来房东不知道何时已经把公寓楼卖给别人了。

我看到这里,从屋里打开临街的窗子,高声喊,“下面的三位兄弟,请上来说话!”然后开门走到楼梯口等着。董老大带着两个手下登登登爬上楼梯来,满脸凶狠的神色。

我笑了笑,“钟树海、钟先生,听说过吧,几位兄弟有事情,请过钟府说话,”钟树海是我认识的一位上海帮派头子,今天借朋友的名头来用用,不知道这三个流氓吃不吃这一套,我心里还有些忐忑。

董老大脸色马上缓和下来,拱拱手,“钟先生是……?”

“哦,我是他家二太太的小兄弟,平时在附近的洋行里上班,不住在家里,在这里租房住。”我想起去钟树海家做客的时候,见过一两面的小舅子,年纪身材跟我差不多。

董老大听了,连连哈腰赔罪,说难得舅爷住在这里,房钱肯定是不能收了,想怎么住就怎么住。

我下了楼梯,女相士还站在楼下,董老大三个又跑去给她道歉。我挥手示意傻呆呆站着不敢动的黄包车夫,车夫如梦初醒,赶紧拾起车把,女相士告诉车夫一个地址,是一家旅馆,车夫拉起车就跑。

女相士抽出一只美丽牌香烟,董老大赶紧上来用打火机点着,我注意到女相士的脖颈的旗袍领子很高,一共有四排纽扣,更显得她颈子颀长。

女相士对我说,“借一步说话?”

“就去街口的咖啡馆如何?”

于是我们两个人并排步行过去,董老大和两个手下站在34号门口相送。

在咖啡馆落座以后,我点了一杯咖啡,女相士要了一杯清水,但是一口都没喝。

然后她掏出一个银色的名片盒,抠开,抽出一张名片递给我,名片上由上至下印着三个字,不大也不小,“杨五云”。反过来,一片空白,名片透出一股暗暗的香气。

杨五云的名片。

我抱歉地说,“没带名片。”

杨五云说,“你的名字我已经知道了。你知道吗?我住在公寓里,如果在报纸上打个广告,报出杨五云三个字,来找我看相的人,能把大门挤破了。”

“你的相术是家传?”

“我家里人都不是干这个的,我是自己悟出来的。我十八岁的时候,一个人离开家,去了五台山修行,所以名字里带个五字,杨五云不是我本名。”

“五台山,寺里?”

“不是,离寺院还远得很,就是山里。”

“那你如何修行的呢?”

杨五云笑了,眼睛眯成一条弯,“就像你一样,进山,然后住在那里,喝山里的水,在山里种菜吃,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做,突然有一天,就像拨开云雾看见太阳一样,我开悟了,于是又走出了山。”

我听了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好沉默。

杨五云说,“我免费给你看个相吧。”

我照办她吩咐把脸转向窗口方向,让窗外的阳光照在我的脸上,她仔细地端详我的脸庞,好像从来没见过我一样。

看完之后,杨五云得出一个很模糊的结论,“你要找的东西,在一个不通的地方,所谓不通,就是被堵塞了,而且与世隔绝,你需要奋力一搏才行。”

我说你能不能再详细一点,完全听不明白。

杨五云摇摇头,起身离开了,走到门前,她犹豫了一下,回头说,“说不定傻子知道,我只能看出这么多了,抱歉。”

说完推开门离开了,并没有付账。

回到34号公寓,董老大与两个手下已经不在了,明显是为了躲着我。

走到楼梯的拐角,我看见一只猫吊在窗户上,两爪朝上绑在一起,可笑地露出无助的肚皮。那是一只胖胖的蓝猫,脸上正中有个“人”字形白色条纹。看来房东终于逮到了这只贼猫,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它的真容。

猫贼。

贼猫朝我叫了两声,模样有点像很多年前我养过的一只黑猫。

我有些心软,就上去解下了绳子,贼猫一落地,就在我的腿上蹭来蹭去,我顺手在它的脊背上挠痒,贼猫很享受地打起了呼噜,难得地安静了下来。

挠了一会儿痒,贼猫刺溜一声窜上楼梯,回头对着我叫了一声,似乎在带路。我跟着贼猫一路上到了三层楼的走廊,天花板一角,缺了一块顶棚,贼猫先爬了上去,钻进顶棚,在里面又叫了一声。

我搬来一张椅子,不够高,又叠了一把凳子,正好能把头伸进那个缺口,只看见一片黑暗中,两只绿油油的猫眼睛,像两盏小灯泡。

过了一会儿,眼睛稍微适应黑暗,环顾四周,我的脑袋周围堆满了各种杂物,都是房客这两年来丢失的小物件,这里是贼猫的战利品仓库。

贼猫叼着一个东西向我慢慢走来,搁在我的眼前,又叫了一声,看样子这是酬谢救命之恩的礼物。

我也学着贼猫,咬住这件东西,缩回了头。然后赶紧搬开椅子、凳子,拿着这件东西回了自己的屋子。

这是一个小皮包,上面有一条肩带,可以斜挎,打开皮包的按扣,从里面掏出一只钢笔、一个小铅锤、一个笔记本。打开笔记本,扉页上用黑蓝墨水工工整整地写着,“上海特别市土地局马路修缮调查员,王淞华”

笔记本里记录的,都是一附近里弄的建筑调查数据,翻到最新的一页,日期上写着7月8日!

我看见了“康德里34号”的字样,还有一系列的测量数据,什么度数、系数,看不太懂,最后的结论还是能认得清,“该建筑承重墙面有裂痕,地基持续倾斜,垮塌已不可逆转,亟待拆除,以免灾难事故发生。调查员将每日观察测量,推算其倾倒的速度。”

看到这里,我的脑子嗡嗡的,烟道漏烟、窗户变形、地板开裂,这些预兆早就出现了,只是没人看得懂,并非没看见。

我拿起皮包里的小铅锤,放在地板上,铅锤咕噜噜朝西北方向滚去,越滚越快,最后咚地撞在墙角。

小铅锤。

王淞华为何没有再来测量屋子?他的皮包为何出现在公寓楼里?我来不及细究这些问题,当务之急就是先去找房东,检查整栋楼房,去土地局打听调查员的消息,确定是否要疏散楼里的房客。

我拿着本子冲下楼,来到房东的房门前,敲了半天,没人应门。我又跑下楼房,找了一圈,只看见胖丫头蹲在走廊里自己玩石子,嘴里还在自言自语。

我突然想起女相士的话,“说不定傻子知道。”胖丫头本来就憨,失踪后受到惊吓,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我过去问她,“丫头,你说你被鬼抓了,是真是假?”

“真……真的。”

“怎么抓?”

“两个棺材,一大一小……在楼后面……鬼睡在大棺材,大棺材盖着小盖子,小棺材盖着大盖子……”

胖丫头一句话提醒了我,我还真没去过楼的后面,这栋公寓楼只有一个正门,没有后门。

我跑到公寓楼外面,前前后后绕了几圈,发现围墙和公寓楼后墙之间,被两堵墙隔出了一块未知的区域,这片未知区域好像一个汉字“凹”的形状。

我找了个没人看见的角落,爬上围墙,跳进了这片“凹”字区,里面杂草丛生,有半人那么高,阳光猛烈照射,蚂蚱哒哒地跳动。

区域当中有个破旧的棚子,里面黑魆魆地,阳光似乎也照不进去,我拨开杂草,绕到棚子的正面,棚子底下,停着两口棺材。

我走近几步,看清棚子里的情形,果然如胖丫头所说,棺材一大一小,小棺材上面盖着大棺材的盖子,大棺材上面盖着小棺材的盖子,漏出很大的缝隙,一股恶臭散发出来,缝隙里露出一个腐败的人脸。

我屏住呼吸,推开了棺材盖,在尸体的衣袋里找到了湿漉漉的名片盒,扔在地上用脚搓开,蹲下来看里面漏出来的名片,证实了死者正是王淞华。

一阵风吹过杂草,我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哒声,那是手枪拨开击锤的声音,我一激灵,正要站起来。

“别动,不然一枪打死你。”我只好继续蹲着,说话的是房东。不知他什么时候盯上我的,也许是我救猫的时候。

我双手抱着头,蹲在两口棺材前,“这栋公寓楼马上就要塌了,必须马上把房客都清走!”

房东听了,丝毫没有惊奇,“这不是你操心的事情,你先担心担心自己吧。”说完拿出一绳子,绾了个套,放在地上,逼着我跳进去,然后一拉,绳套收紧,把我猛地拽倒了。然后房东上来,把我的双手也捆得结结实实。

捆完以后,房东把我拖进旁边的小棺材里,“这两口棺材是一楼的老两口提前为自己预备的,停在这里好几年了,估计自己都忘记了。你先替他们试试,看合适不合适。”

说完推上棺材盖,听见他的脚步渐渐走远了。

之后的两天,房东都没有来,我两天不吃不喝,早已经饿得头晕眼花,幸好棺材盖盖得不严,不至于被闷死。

两天后的一个夜晚,房东又来到棺材旁边,把有气无力的我从棺材里拽出来,解开捆绑的绳子,推着我往“凹”字形的一个拐角走去,那里有一棵不知名字的矮树。

我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突然耳朵里听见一阵隐隐约约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变成密雨的声音,从矮树的方向传来。天上明明晴朗得很,夜空里繁星点点。

房东打开手电筒,灯柱四处晃了一下,什么也没看见,最后拨开杂草。

我一看头皮不禁发麻,无数紫红色的小虫,贴着地皮在快速爬动,这些虫子有大有小,有的米粒大小,有的棋子大小。遇见我们的脚步,紫红的潮水在鞋子前面分开,在我们背后聚合,一刻不停地像远处流走。

房东嘿嘿一笑,“树倒猢狲散,连臭虫也要搬家了。”

臭虫,也叫床虱,是分布最广泛的人类寄生虫之一,喜欢吸食人血和温血动物的血液。臭虫的首选栖息地是房子的床板,尤其是病床或其他公共地方的床。

两人一直走到矮树下,我这才看见一口古井,藏在杂草之中,仍有一线的臭虫正源源不断地从井中爬出来。房东捡起一块小石子,准确地丢进井口,一会儿传来沉闷的回声,这是一口枯井,没有水。

“我也是刚发现这口井,有点可惜,如果早点发现,把那个调查员丢进井里多好,绝对没人找得到。”

房东对着我挥挥手枪,“你自己跳进井里去,或许还有一线生路,或者我把你打死,再丢进去?”

我没接话,聆听公寓楼方向的动静,“连贼猫也不叫了,大概也搬家跑了吧。”

“你放心,我这两天已经把房客全部清走了,现在整栋楼里只有董老大和他的人。”

“董老大怎么同意你清人?”

“这不难,我告诉他,新的房客,可以重新收一遍房租,重新收一遍押金,董老大马上同意了。我偷偷给了房客搬家费,因此他们也没话说,两天内搬得干干净净。这下可好?”

“好。”我头也不回,一步跨上井沿,跳了下去。

井很深,我大概花了几秒才落地,中间身体磕到井壁,身体翻转,身体正面朝下摔在井底,果然没有水,嘴里全是尘土,马上又泛起一股血腥味,接着我就不省人事了。

具体昏过去多久我不清楚,再次醒来是因为听见沉闷的轰隆声。

一开始,是一种不情愿的、藕断丝连的断裂、分崩离析的声音,后来渐渐转变为不管不顾、摧枯拉朽的崩塌,令人心惊胆战,我在黑暗中坐起来,声音已经戛然而止。

我意识到,这是34号公寓楼倒塌的声音。

我似乎摔断了一根肋骨,两条腿麻木,不知道断了没有。井底的空气还算可以,有一股发霉的气味,渐渐就习惯了。

我摸出身上仅有的打火机,点燃,一个白色的骷髅头猛然出现,吓了我一跳,原来是一个死去很久的人,依靠着井壁半坐着,我掉下来时,小腿硌在这具髑髅的腿骨上,现在还不能动。

房东离开时,把井盖重新封上了,井盖上有个月牙状的缺口,我就以此确定黑夜白天。

大楼刚倒塌后,还隐约听到警车的警铃声,现在已经归于寂静,看来没人发现草丛中的这个井口。我试着喊了几嗓子,声音似乎传不出去,然后就算了。

我在井下躺着,看那个井盖上的缺口由白转黑,又由黑变成白。看着看着,发生了一件奇异的事情。

白色的缺口上,渐渐看出一些浓淡来,一些灰色的斑块,那是月球上的环形山的形状。我突然置身于一望无际的荒野之中,脚下是干燥的沙土,天上是一弯大得吓人的新月,晚归的臭虫……不,是晚归的乌鸦成群结队地飞向远方。

我赤着上身,光脚走在荒野的一条古道上,道旁卧着一具白花花的髑髅。

突然,那具髑髅哗啦一声跳起来,拦住我的去路,它举起双拳,交叉在胸前,脚下跳跃着,做出一副打拳击的架势。浑身发出了格格的声音,那是骨节相互摩擦的声音。

我的脑海里回荡这一句话,记不起是谁说的了,“你需要奋力一搏才行。”我鼓起力气,也摆出同样的架势,大喝一声,“来吧。”

刺拳,摆拳,格挡,步伐,要注意步伐,髑髅拳拳到肉,我则是拳拳到骨。偶尔我把髑髅一拳打散架,骨头散落一地,星星点点。没多久它又原样聚集起来,继续打。直到第四次将它击碎,这次没有复原,眼前却再次回到井底的黑暗之中。

刚才是一个梦?

我摸摸身上,上衣不知何时已经脱掉,从地上的衣兜里摸出打火机点燃,对面半坐的骷髅早已碎落一地。露出底下一个圆圆的盒子来,盒子是铝制的风箱形状,上面涂着深绿色的油漆,一侧还有个旋转把手。

这是一架手摇式防空警报器。

民国时期的手摇防空报警器。

我抱着警报器,呵呵呵地笑出了声,如果没猜错的话,眼前的这具髑髅,生前就是大名鼎鼎的呼啸杀手,看情形是某次刺杀之后,带伤逃进这里避难,没想到伤重死在了井里,好巧不巧又被我撞上了。难怪大半年来都销声匿迹,原来早就化成了白骨。

我想通这一节,休息了一会儿,攒足了力气,先撕下两个布条,沾湿口水团成团,塞进耳朵,然后摇起转柄。

尖利的呼啸声响起,越来越急,声音越来越大,冲出井底,远远的传了出去,回荡在整个街道上。

一星期后,房东在上海郊区的一家小旅馆里被抓,身上搜出一把左轮手枪,三根金条。

据房东交代,自己的房子早已经卖给董老大一伙,作价五根金条,收了一根金条为定金。

7月8日雷雨夜里,来了一个土地局的调查员,原因是前两天有电工在此触电身亡,经过检查,调查员告诉房东,34号公寓楼已经成了危房,必须马上拆除。

房东听完,一心只想不能叫董老大一伙知道自己卖了危楼给他们,再加上一根金条早已花光,于是一狠心,回屋拿出匕首,从后面杀死了正在雨棚下避雨的调查员。

不料一个偷自行车的贼正在附近作案,正好撞见这一幕,房东杀得性起,一不做二不休,追上去一刀插在那贼的后背,没想到却让他蹬车跑了。

提心吊胆过了一夜,第二天看报纸才知道那个贼死了,而且都说是呼啸杀手做的,这才放下心来。

房东将尸体藏在了“凹”字区域的棺材里,调查员随身的皮包则扔在自己的床底,没想到又被猫偷走。房东一边找猫,一边等剩下的四根金条到手,把我逼着跳了井,这才连夜逃走。

这次楼房垮塌事件,一共死了三个人,是董老大和他的两个手下。

这件事并没有太引起上海人民的注意,新闻的头条只有六个大字,“呼啸杀手死矣!”,旁边还有小字副标题,“从此再无腥风血雨。”

警方把呼啸杀手的死,完全揽到自己的名下,无非是宣传如何神勇出击,凶徒四处逃窜,慌不择路,最后将其围困在一口枯井之中,伤重不治而死。

照片上还有那具髑髅摆拍的照片,当然,少不了那一架救了我一命的手摇式防空警报器。

今天别打赏,有个免费福利呼啸而来

我一直认为,所谓「讲故事」,最重要的是「讲」,而不是写下来。

打从《北洋夜行记》发第一篇起,我就觉得,这些奇案故事,需要有个最合适的人「讲出来」,不只是讲,好用声音和情绪「表演」。

今年,好运来了。

酷我音乐正在和「讲故事高手」王刚做音频节目,到处找好故事,看上了《北洋》。

酷我 王刚,这是个大惊喜。

很多人知道,酷我音乐是音乐平台,其实长音频节目,他们做的也很好。

可能有年纪小的,不知道王刚老师?就是下面这位。

80后和90后,应该都听过王刚老师的声音,就算没听过他讲故事,也看过他在电视剧里演戏。

比如,他曾演了10年「和珅」,让这个100多年前的历史人物又活了一回。

这表演影响有多深?

首先,看见「和珅」俩字,脑子里就是王老师的声音。

其次,经常有人见了王老师后就喊“和老师您好”。

其次,演艺圈很少有人再敢挑战这个角色了。就算历史课本上的和珅画像,换成王老师的照片,看着也挺顺眼。

其实,在演「和珅」之前,王老师很早已经用「声音」演出了。

1982年,他在电台演播《夜幕下的哈尔滨》的故事,录了148天,全国108家电台都播,一共有3亿人收听。

可以说,你走到哪,都听得见王老师磁性的嗓音。

接着,1984年,他直接演了电视剧《夜幕下的哈尔滨》,饰演的角色就是个「说书人」,声情并茂,还很英俊。

为何王老师那么爱讲故事,又那么会讲故事?

因为他有童子功,打小就爱听爱讲。为了听电台讲故事,曾经自己组装收音机,还差点被电死。

有了童子功底子和播音主持、电台演播等常年磨练,才有了后来的《王刚讲故事》电视节目。

大概是讲故事讲得很带劲儿,王老师一口气讲了好几年。

到如今,他是越讲越爱讲,越爱讲越讲,内力已达炉火纯青,剑招已是出神入化。

当然,英雄得有用武之地。

据说,他看完《北洋夜行记》,是下面这样的反应。

因此,王老师来讲《北洋夜行记》,非常合适。我听了录制的片段,觉得听他讲,比看我们写要得劲儿。

我也就放心了。

这个节目不是有声书,并非简单地「读」,而是重新改编内容,像说「评书」那样。

但是,又比评书听着刺激。

因为酷我音乐请了专业影视团队做后期,配乐、音效都是影视剧级的体验。

比如,跟着故事的讲述,你会听见真实的打斗音效,还有些微妙的细节声响,这是文字比不了的。

最重要的,当然是王刚老师的声音——要沉稳时,有沉稳;要神秘时,有神秘。

你以为在平铺直述,他却突然给你平地惊雷。

王刚讲《北洋夜行记》,不只勾引耳朵,还直接刺激肾上腺素。

再说,这节目它不要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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