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是呼和浩特市开通地铁的一年，而这也成为骗子的“契机”，他们以帮忙安排“地铁工作”为名，向正在求职的农村、无业家庭收取高昂的介绍费，却并没有给予这些家庭期待的承诺。
这个由线人、中介公司、培训学校勾结组成的骗局，从去年4月份持续到现在，成为一条灰色产业链。时至今日，成百上千的家庭受骗，血本无归。
在本报刊发《5.5万元安置地铁工作：宝丞人力资源在忽悠谁？》之后，首府市民郭女士给本报打来热线电话，讲述了自己的遭遇。她受骗的经历，是呼和浩特市持续上演的地铁招工骗局的完整套路版本，通过与她一起的暗访，记者解开了这个庞大灰色产业链的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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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人介绍的“铁饭碗”
时至今日，再回忆起那次托熟人找工作的事儿，郭女士仿佛做了一场噩梦。
去年5月份，郭女士通过介绍人达女士，找到了内蒙古玖月人力资源服务有限公司，该公司法定代表人黄志超口头承诺，交3.5万元就能帮她安排呼和浩特地铁安检工作。签了一份《职业推荐协议》后，郭女士向黄志超个人账户汇款3.5万元。
之后，郭女士经历了一套煞有介事的政审、填表、面试等程序，并被告知要于2019年6月5日去北京参加为期6个月的培训与实习，等年底呼和浩特地铁开通时，就可以回来上班。黄志超让郭女士自己买了到北京的车票，并告诉她下车后，会有人接。下车后，郭女士给联系人打了电话，就被两个女士接上，跟着40多名年轻人上了一辆大巴车，到了实习地点。
后来半个多月时间里，郭女士一直跟这些年轻人在一起，通过聊天她了解到，这些人也是被各个人力资源公司以安排呼和浩特地铁工作的名义介绍过来的，而组织这次实习的，则是一家被叫做“天宇学校”的培训机构，带队的两人就是“天宇学校”的老师。但彼时，郭女士并不知道自己跟这个“天宇学校”有什么联系。
到北京的第二天，郭女士和学员们被安排了4天的培训，并经过考试，拿到了一张适用于北京地铁的培训上岗证，之后便被安排在北京地铁10号线上实习。
后面的事情，郭女士越想越不对劲儿。
呼和浩特地铁招工培训，为什么发的是只能在北京地区使用的培训证？培训和上岗都是国都金盾保安服务公司安排的，说好的实习半年就回呼和浩特地铁工作，到了这里则要求跟这家公司签订一年的劳务派遣合同。半个多月的“实习”之后，郭女士决定回到呼和浩特，找黄志超要个说法。
高价培训班
郭女士从北京回来后，很快就被黄志超电话拉黑了。
去年7月份，郭女士从一起实习的学员口中得知，“天宇学校”正在给当时一起去实习的学员们退4000元的费用。这个学员口中的“天宇学校”，全称为呼和浩特市宇翔职业培训学校，是内蒙古天宇人力资源开发有限公司的全资分支机构。他们退费的原因，与一家电视媒体对地铁招工骗局的曝光有关。
该新闻报道称，早在2019年4月3日，天宇人力就在其公众号“天宇人力”上发布了“城市轨道交通安检员培训班开班招聘公告”，这个时间正是北京央务恒远保安服务公司中标呼和浩特市地铁运营有限公司安检服务项目的节点。
该公告称“学员实习结束并合格后签订劳动合同，同时安置到已经运营的地铁从事安检工作，如果个人意愿的城市地铁还没有运营，则待正式运营之后，保证推荐到本人意愿城市从事地铁安检工作。”这个培训班的费用是9800元，包括就业指导费4000元，培训费1500元，取证实习费3800元，杂费500元。
接受采访时，宇翔职业培训学校的相关负责人称：“4000元的就业指导费就是安排工作的费用，没能安排工作的学员，我们可以退了这笔费用。”据当时新闻媒体曝光，到2019年7月份时，宇翔职业培训学校已经组织3批学员共100多人到北京、天津等地实习。
郭女士后来发现，接受电视台采访的宇翔职业培训学校的负责人，就是当时她去北京实习的带队人之一，宇翔职业培训学校副校长刘瑞，另一个带队人是该校老师李素英。郭女士也到宇翔职业培训学校，找到李素英退款。李素英告诉她，学员必须拿着学校开具的收据才能退费，但当时黄志超并没有跟她说过与宇翔职业培训学校有什么关系，也从没给过她这个收据。郭女士跟黄志超最后一次通话中，黄志超让她找刘瑞退款。
中介与培训的双簧戏
回到呼和浩特之后的几个月时间里，郭女士一直在通过各种途径申诉，她通过拨打法律援助热线了解到，人力资源公司没有劳务派遣的资质，所以为什么自己会跟宇翔职业培训学校扯上关系，郭女士终于明白了。
所谓地铁招工，需要人力资源公司和培训学校相互配合。人力资源公司找到求职者，而培训学校进行培训并进行劳务派遣，培训学校收一部分费用，人力资源公司在这个基础上又跟求职者收取2万到10万不等的介绍费。通过跟同去的学员们的深入沟通，郭女士发现大家的经历差不多都是这样。
2019年7月份地铁招工骗局被媒体曝光后，刘瑞在接受采访时称，学校对中介公司跟学员收了多少中介费并不知情，了解情况后学校已经向回民区公安分局报了警。
但事实是这样的吗？
2019年12月下旬，记者在调查内蒙古宝丞人力资源公司收取55000元中介费声称能安置地铁值班员工作时便发现，在宝丞人力提供给应聘者的合同中就明确写着，应聘者将到天宇培训基地进行培训实习，之后安排上岗。并且其工作人员多次向记者表示，他们是受天宇人力的委托进行招聘和培训。当时，记者致电天宇人力了解情况，该公司在给记者的回复中称，他们从未委托宝丞人力进行招聘，更没有组织过相关培训。
2019年12月25日，记者以郭女士姐姐的身份到天宇培训基地进行暗访，工作人员称刘瑞在天宇人力总部上班。记者表示想了解参加培训进地铁工作时，工作人员相当机警，他们问记者：“你的介绍人是谁？”并表示他们这里不组织培训，培训是对面的央务恒远组织的，央务恒远只是租用他们基地办公。但在记者要离开时，该工作人员又几次叮嘱：“你要是想到地铁上班，找你们介绍人办，让他跟我们对接。”
天宇培训基地和央务恒远在一个院内办公
而中标呼和浩特市地铁运营有限公司安检服务项目的北京央务恒远保安服务公司呼和浩特分公司，今年则租用了天宇培训基地进行办公，两家单位门对着门。结束宇翔职业培训学校的暗访后，记者又来到这里了解情况。该公司呼和浩特分公司相关负责人王先生告诉记者，他们在地铁一号线开通前，仅授权委托内蒙古卓悦人力资源有限责任公司发布过一次安检人员招聘信息，发布时间为2019年11月2日至8日，招聘人数为300人。报名者需缴纳120元报名费，通过面试后需缴纳600元考取上岗证，其他再无收费，至于公司组织的15天的岗前培训，都是免费的。除此之外，央务恒远从未委托任何单位发布过招聘信息，更没有委托进行相关的培训及实习。
究竟谁在说谎？
当日下午，记者和郭女士又来到天宇人力总部。在这里，记者再次见到上午在培训基地见到的那名工作人员，他了解到记者一行是找刘瑞退款，就将记者和郭女士领到了总经理办公室，一个被称为“张总”的人简单了解情况后，给培训基地打去电话，查询退费学员名单中是否有郭女士的名字。
经查询，郭女士的确是他们组织到北京实习的第三批学员，但是她的培训费并没有交到学校，而是刘瑞带着的跟随这批学员一起实习的关系户送来的人，至于这些人的培训费被谁收了，学校也不知情。“张总”于是给刘瑞打电话，让她尽快跟黄志超协商，解决郭女士的问题。
这位“张总”告诉郭女士，地铁安检工作，根本不适合像她这样结婚有孩子的女性，也无需花费几万元好处费找这样的工作，如果想去，可以参加他们学校几千元培训就搞定了。学校送到外地实习的三批学员中，有一部分人正等待上岗，还有40多人不愿干了，学校就退还了他们4000元的就业指导费，但3800元的实习取证费和1500元的培训费、500元的杂费就不能退了。而他此时也承认，培训仍有，也能年后安排地铁的工作，因为他们与央务恒远有合作关系。记者之后调查了解到，各地地铁考取上岗证的费用，从300元到600元不等，没有3800元这么高价的。
从天宇人力出来之后，郭女士想再碰碰运气，就带着记者来到位于蒙元骑士城物业二楼的玖月人力找黄志超。但此时办公室大门紧锁，一楼的保安告诉郭女士，他已经有十几天没见到黄志超了，只是在有业务的时候才出现一下。这里也不是他公司的办公地点，而是物业办公室，他只是借用。
从宇翔职业培训学校到央务恒远公司，再到天宇人力总部的这一圈走访，郭女士终于搞清楚了自己掉进去的是怎样一个圈套。过了一天，刘瑞给她打来电话说，她跟黄志超联系了，黄志超说因为郭女士是自己不想干这份工作的，所以他不会给退钱。下一步，郭女士只能再跟黄志超协商，看能给退多少钱。而郭女士已经对从黄志超处退款不抱什么希望了，她认同天宇人力“张总”的建议 —— 实在不行只能报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