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特色的政治正确是广开言路,为此特地设计了言官,如六科给事中和都察院御史,也就是职业喷子,允许风闻奏事,就是听说,没什么证据也能上奏,有点莫须有的味道,品级低,才七品,偏能以小制大,时不时对着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等高官参上一本,你还没辙,掌握着朝堂上的舆论权。
言官古来有之,如秦汉有御史大夫,唐宋有谏议大夫,大名鼎鼎的魏征曾任谏议大夫,本意就是给君王挑错,兼听则明的,不过人数少,官阶高,说话就慎重,有理据。而明朝在六科中设给事中,行“封驳纠劾”之权,另设都察院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侧重点不一样,但都有风闻奏事的职权,多少人呢,210人左右,而朝官多少官员呢1400人左右,占比达15%。品级不高地位高,有事没事参你一本够恶心的,经常团伙作战,人多势众,惹不起。
朱元璋骨子里不相信别人,生怕下面百官相互勾结,一团和气,蒙蔽皇帝,官大了利益牵扯太多,朝堂震动太大,于是找没什么负担的小官,反正官小,大多年轻,正是愣头青不怕虎,图上进爱表现的年纪,正合适干这种事,错了也不用负责,免了后顾之忧,那还等什么,赶紧开喷啊。下面吵吵闹闹,皇帝安安稳稳,挺好。
本来如果皇帝能力强,有主见,言官也不敢瞎喷,可是明成祖后,明朝皇帝都不咋的,不是斗蟋蟀,就是炼丹药,或者化身小蜜蜂,或者钻研木匠活,就是不拿皇帝当职业,对言官少了约束,特别是嘉靖大礼仪之争,打断了官员的脊梁,诤言直谏没什么好处,反正你皇帝拿自家的事自己不当回事,官员们也就糊弄呗,朝堂风气江河日下,言官自不能幸免。
人数多了,大家都要业绩,可是事情就那么多,怎么办呢,占着茅坑不拉屎可不行,那就找碴吧,专盯着鸡毛蒜皮的事没事找事,例如皇帝坐姿不对,竟然午睡等等,烦不胜烦,动不动上纲上线,三皇五帝如何,祖宗如何,搞不好就要亡国,用词浮夸激烈,气死人不偿命。对大臣也是,未了总是“不知何居心”,政事要坏云云,被弹劾的大臣还要自请处分,特别的令人讨厌。
风闻奏事坏就坏在“风闻”上,捕风捉影,道听途说也敢上疏,搁现代妥妥的栽赃陷害,毁坏他人名誉罪,可是明朝有制度保证,政府后盾,言论上有特权,这样虽然确保了敢说,却无法制约瞎说。做事的人总会出错,挑错的人永远不会错,没有错也能听说有错,有证据没?没有,听说的,听谁说的?不告诉你,这下该怎么做事,于是大家都不做事了。言官仗着有特权,逮谁咬谁,成为官场恶势力,明中后期后,言官结合权斗,党争搞得朝堂乌烟瘴气,一蹋糊涂。
皇帝讨厌言官,刚开始斥,贬,打,后来发现不对劲,这些家伙名声大振,反以为荣,甚至故意上书气皇帝,骗廷杖,于是皇帝并不直接出面了,躲在皇宫不出来,找听话的首辅如严嵩暗地里收服这些刺头,或者找贴心的太监如魏忠贤整治这些苍蝇。
大臣讨厌言官,但这些大臣可不是吃素的,个个是人精,位高权也重,收编一些言官做喽啰不要太容易,大佬重脸面,不会上一线,这些言官就成了打手,敢死队,冲锋在前,与人斗其乐无穷啊,斗来斗去,国家大事没人顾了,只有利益,意气,党派,团伙,最后斗垮了大明江山。
后世有云:言官制度,最足坏事,故前明之亡,即亡于言官。一个立意良好的制度,竟成为王朝倾覆的重要因素,真是讽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