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那个人对上眼的瞬间,我感觉心跳彷彿就要停止。
「晓甯,等妳很久喽。」
这种浑身像是触电的感觉是怎幺回事?
「陶……陶姊?」
不是错觉……陶姊她,笑容可掬地望着我,打扮还是一样俐落率性,脖子上挂着她的宝贝相机。
「妳怎幺……」知道我家?
「哎!事情忙完了就早点回来啦。」她自顾自地解释,从沙发起身的时候,房子顿时变得有些窄小;她来到我面前,嘟着嘴轻声抱怨,「都不接电话的呀?」
我傻眼!「妳打给我?」
「对呀,两个小时前。」
那个时候……我差不多才要跟晓培出门……啊!是那几通未显示来电的电话!太久没接到了,而且现在诈骗横行,看到未显示来电都是不接为妙,所以才会错过的!
陶姊的抱怨听起来柔柔的没什幺威吓感,看在我眼底却觉得她很可爱;她从没对我露出这种表情,小巧的嘴唇嘟嘟的,就连脸颊都鼓起来!
「姊!这就是妳刚刚说的美女邻居喽?」晓培及时插话我才注意到她们还在旁边;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向陶姊介绍晓培。
距离晚餐还有一点时间,妈于是提议要我带陶姊四处走走;拜今天外面天气不错所赐,还能够捕捉到不少晚霞风光。
许是高雄天气热,她身上的衣服也变得轻盈,只有脖子仍是围了一条丝巾装饰;水蓝色的丝巾让人看了就舒服。
就像她给人的感觉。
「妳怎知道我家住哪?」我猜她一开始打电话,就是为了问地址。
该不会,是陶懿安告诉她的?
她食指抵唇,「我打回去问我阿姨的。」那个医生?为什幺她会知……「妳当初初诊填过个人资料呀!我这是联络不上妳才出此下策,妳可别去告她洩漏病患隐私!」
真相大白!居然还有这招,亏她想得到!
「不是说星期二才回来,妳早了两天。」我带着试探意味的问,而她则抓起相机,看见值得纪录的影像就拍。
我好像才是第二次看见她举起相机按快门的样子;第一次是我跟她在公寓大门的初次相遇。
「因为有人很难过啊!」她望着天边,带点揶揄意味的说。
心脏登时像是被人掐住然后鬆开,我仰起鼻子冷哼,「谁、谁难过啊?」
她没答话,可是连串的笑声让人听得心痒痒。
「好啦!说实话,我原本以为离开一个星期就像平常一样,谁知道走了之后才发现感觉少了点什幺,所以稍微缩短行程;为了换机票还花了一番手脚。」
「少了点什幺?」我疑惑地回望她一眼。
她乾净的眼神直勾勾盯着我瞧,嘴角的微笑好似高雄冬天的微风。「是呀……少了点什幺。」
我微楞,而她在我来不及提问的空档下又按了几次快门——对着邻居屋檐下的燕巢。
不管如何,能让来去如风的陶姊杀到南部找我,应该就表示,其实她还是挺在意我的吧?
踏出脚步,不一会儿又听她问:「回家的感觉怎幺样?」
「什幺怎幺样?就那样呀!」
「心情怎幺样呀,而且我下来之前回房间放行李箱,没看到妳的枕头。」
我停步,让陶姊超越我,她瞄到邻居家门种的小盆栽,「是万寿菊耶。」她弯腰拍下那株植物。
她起身,而我眼角微湿,在她回头迎向我之前,我已向她走近,趁她还没完全转过身时贴近她。
我哽咽着,吸进微凉的空气之余,也吸进了她的体香;我把额头靠在她宽大的背上,像个孩子般地对她撒娇。
回应我的,是一声怜悯似的叹息。「晓甯……」
「没有妳在的房间,安静起来觉得更可怕;我回自己那里睡,还拗我朋友过来暂时陪我两天,回家也跟我妹挤一间。」
她转身,一手轻抚着我的后脑勺,她的动作很轻柔,好像在碰着一个她很珍惜爱护的东西。
「我讨厌孤单、讨厌寂寞,讨厌一个人的房间、讨厌只有一个人睡觉的冰冷!」我仰起头,她美丽的面容在我的视线里模糊。「那会……那会让我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人……还有跟他在一起的过往,我不要那样!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讨厌这样脆弱的自己……而能让我掩饰这份脆弱……只有妳!我想念妳的陪伴。」
她默默地听着,最后低头喃喃说了一句话,我听不清,而她单手将我收进她怀里。
她没有再说话,我靠着她的肩膀,抹了抹眼泪,莫名意识到这样的自己很丢脸!都几岁了……还在大街上哭;我想挣脱她继续往前走,她却勾住了我的手。
她轻扯,让我回到她身边。
然后,对着我低语——「害怕孤单的妳,忍心抛下客人独自迷路吗?」
她笑着看我,我忘了哭泣,润了润唇之后,也跟着她露出笑意。
于是我们比肩、交扣着十指,缓缓走向我以前就读的高中附近。
「就到这边!这里是我的母校。」
天色渐晚,她不再沿途拍照,一手与我牵繫着,另一手率性的插着口袋。她老是穿牛仔裤,即便很好看,可是我老是在幻想她穿着裙装的模样;她以前专门拍婚纱,一定看过很多很多样式好看的礼服。不知她是否也曾想像过自己穿上礼服的样子?
我指着校门口,而她象徵性地拍了几张照就晃到马路另外一侧;这一边是河滨公园,随处都能看见骑脚踏车在河边徜徉的民众,北部也渐渐看得到脚踏车,但或许是人口拥挤,北部骑车代表的是「忙碌」,高雄却是一派优闲。
我们在枯黄的河畔草地坐下,看着眼前高楼的灯光一盏一盏亮起。
有种遗世独立的宁静感。
「其实,」终于,她缓缓开口,「妳刚刚那样说,让我很难过。」
「咦……」
「感觉是我丢下了妳,是我没顾虑到妳的心情;明明知道妳的伤还没完全好,却一声不吭的离开,让妳独自面对心理的压力。」
她的声调显得自责,我低头,愧疚地说:「我……是我自己不好,是我太依赖妳了。」
她摇摇头,嘴角的微笑显得涩然,「妳说,每当一个人的时候,妳还会想起以前跟他的事情?」
我惨然一笑,「对!即使他对我这幺坏,这幺无情……以前的他不是这样的,一直到这个学期开始前,他都还只是那个单纯追逐梦想的热血吉他手;我曾对别人说过,他很重要,是我的阳光、空气跟水,我没有他不行……」
随手捡到一颗小石头,我丢得老远,「结果就像是跟我唱反调似的,他不但走了,还是用最狠心、最让我难堪的方式离开,从我的生命彻底抽离。」
傍晚了,河畔的风吹来有些冷,我缩着肩膀颤抖……随后,一只温暖的臂膀立刻环住我。
我先是感到一阵错愕,但随即满心欢喜的靠近她。
「妳看,妳没有了他,但妳还是活得好好的……没有人可以陪伴另外一个人终老。」她搂着我,说出艰涩又困难的人生道理。「晓甯,妳得学会,学会一件事。」
「什幺?」
「学着一个人好好的活着。」她的眼睛无比灿亮,「妳应该为自己而活。」
为自己……而活?
这什幺意思?这表示她要离开我吗?「可是……我不会,我不知道……」
「我教妳。」她温柔的声调适时安抚了我。「现在妳儘管依赖我,但我会慢慢教妳这个道理……我会用我的方式告诉妳,什幺样才是为自己而活……
「找寻生活的热情。这就是我当初决定离家的其中一个理由。」
为自己而活……找寻生活的热情。
她的话提醒了我,我还没机会问她为什幺离开家、抛弃家里的事业,成为陶懿安口中那个「不负责任」的人。
可是,从她这番话里头,我似乎,看见了一部分的答案。
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所以,我决定带妳去旅行。」
心微颤,在弄懂她的意思瞬间,我高兴得无法自己!「妳说的!妳要带着我旅行,不可以丢下我!」
她眼睛弯弯,「嗯,我说的。」
我笑开,直到回过神才发现我紧紧抓着她的手,她抱着我,而我几乎整个人都巴在她身上——意识到我们的姿势究竟有多暧昧,我赶紧拉开些许距离,明明风有点冷,可是我的脸却热到不行!
是手机救了我——晓培打电话通知晚饭好了,叫我们赶快回去。
我起身拉起她,她抓住我,站起来的同时却又弯下腰,用她的体香包围我。「对了,有样特别的礼物要给妳。」
她在我耳际轻声说着,搔得我耳朵发热。
「礼物?」
「在斯里兰卡买的,那边盛产宝石,所以我挑了一个觉得适合妳的首饰。」她自腰包拿出一个精緻的盒子,慎重地交到我手里。「虽然不是很贵重,但我认为很适合妳;送给妳。」
她的「不是很贵重」我总觉得不太可信……我嘟嘴,因为她的惦念而喜悦;她不仅立刻来南部找我,甚至还带了给我的礼物……「我打开喽?」
「嗯,打开看看?」
就着路灯,我打开那个盒子,是一个约拇指大小的圆形宝石,紫色的!「好漂亮!这是……什幺宝石?」
她的眼底闪烁着喜悦神采,「是水晶,天然的紫水晶。」她拎起它,让我看清这是一串水晶项鍊。「我替妳戴上?」
「嗯。」
除了坠子是水晶,其余的鍊子看起来像是银质的,我接受它的同时也意识到它的贵重。「陶姊……」
「很漂亮。」她轻轻拨弄着我的髮,笑着说:「回家吧?吃晚餐!」
她的笑容好迷人,而我的心,竟不自觉地产生了些许的悸动感。
迟钝的我,还不明白这种悸动从何而来。
但,她迟早会让我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