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满后月又残
后面轮到的顾染、王家家主也同样不偏不倚的射中红心，众人都不禁为季礼担心，要是四大家只有他一人失手必定是丢尽颜面，可他本人看起来却丝毫不在意，正悠哉的拍着手，直到拿起弓来时都从容不迫。
季礼走到人前，放低了手半摆了架式，弓朝着地上，无人知道他究竟在盘算什幺。西风一吹，季礼举起了手高高将弓拉起，众人视线随之上抬，那渐西垂下的烈阳亮的他们睁不开眼，只有那箭矢逆风而破的声音在耳边响的彻底，等到他们纷纷低下头时，季礼也放下了弓。
「可惜，没射到。」他淡淡的说。
「射、射什幺？」一旁不知名的小家主问。
季礼向他看了眼，嘴角一弯，头向太阳抬了抬。那小家主朝着太阳看了看，愣愣的道：「莫非季家主这是……要射日？」
季礼噗哧一声，笑道：「刚有只老鹰飞过去。」
「……」
其他人也不知道该说什幺好，而季礼倒是自顾自站在一边纳凉去了，彷彿事不关己。所有人都犹在思虑中时，陆笙拉了拉裙下裤管朝着靶子那儿奔去。在众目睽睽下，陆笙花了约半刻钟的时间才回来。待他回来时，怀中抱着个浑圆的白球，那白球偶时还胀胀缩缩，是个活着的东西。
「陆公子真是好眼力。」季礼瞧了眼白球，一眼就认出了是自己买回来却逃跑的雪狐，雪白的身躯上没有伤口，似乎只是单纯的被接二连三飞过来箭矢给吓晕了过去。
平时这大平地上也不会出现这种生在寒冷地带的雪狐，最近的地方大约是在承天县西方的雪山才有。陆笙瞅了季礼一眼，看季礼并无意外的表情便知这雪狐是他所养的了。
陆笙还是假惺惺问道：「这可是季家主的雪狐？」
「是归是，」季礼向那雪白毛团儿摸了摸，「可牠和我不和，总爱往屋子外跑，时常要找个两三天。」
那雪狐蹦的在陆笙怀中乍醒，正巧看到了季礼正在摸自己，急忙的往陆笙身上跳，转头向季礼露出了龇牙咧嘴的表情，弄的周围旁观的人哭笑不得，也不好出面调解。陆笙本想出手把雪狐交给季礼，可他一伸手那雪狐便往陆笙背后钻，挂在陆笙背后不肯看季礼。
「不如……」季礼试探的往陆笙背后看，「我将这雪狐也送给陆公子如何？」
「这……」陆笙犹豫着该用什幺话回绝，这有些超出他意料，「这毕竟是活生生的狐狸，岂能说送就送？」
「是啊！」后面突然冒出了一位女子，所有人都回头往声源处看，纷纷行礼。
「季大小姐。」
那女子只草草向左右点头问好，便匆匆挡在季礼与陆笙之间。那雪狐探了头出来看，看见女子更是张牙舞爪，表情更加凶狠，丝毫不见好转。
「季婉姑娘。」陆笙见了女子也点头问好，那女子是季礼的长姐，脸孔五官与季礼有几分相像，可却没有季礼那种全身上下咄咄逼人之气，反而如她名一般气质柔婉。季婉转过来也向陆笙打了个招呼：「陆公子好。」嘴巴上这幺说着，眼神却带几丝不友善，陆笙也没有理由不发现。
季婉对着季礼疾言厉色道：「这幺可爱的小东西，你忍心送人？」接着她又在季礼耳边私语：「你跟陆笙也不过认识几天？一天？」
季礼闻言只轻轻的推开季婉，道：「我与陆公子一见如故，既然这狐狸与他有缘，我们何必硬留？」陆笙身子一耸，他身上的雪狐貌似有灵性，这时竟然朝着陆笙点点头。
一见如故、有缘，这些话听在陆笙耳里他都快起了鸡皮疙瘩，但也不能不给季礼面子，他只好勉为其难的也跟着点点头，示意自己愿意养。季婉看这雪狐是必定得送出去了，恨得牙痒痒，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悻悻离去。
陆笙很是烦闷，他在一天之内，竟因为一个季礼得罪了两个姑娘！他平时在东方后山富具美名，哪个姑娘看到他心里不生好感？没有贴上去问候也会私底下讨论几句，谁嫁谁的福气，陆笙没法接受他为了一个男人坏了自己声誉，从此记上一仇。
陆笙对着那雪狐摸了又摸、摸了又摸……到了傍晚回程的马车上，他的手指仍埋在雪狐的绒毛里，雪狐坐在陆笙的腿上，雪狐的下面是季礼当晚扔过去的披风，披风旁边是凤凰枝段，这一趟于他而言是「满载而归」。
「我说你呢……」陆笙勾了勾雪狐的下巴，「就叫小季吧。」
或许是错觉，陆笙好像看见了那雪狐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陆笙拉开帘子望像外头的满月，只有此刻他觉得无比清闲。剎那间，他感到一丝诧异－－平时偶在他身边晃来晃去的孤魂野鬼，怎幺这一路上都没见着几个？自从他决意去季家时，那些鬼就莫名其妙销声匿迹了，他知道这其中定有蹊翘。
＊
三年后。
「恭喜陆公子正式变成陆家主、陆老爷啦！以后还得继续给我烧烧纸钱啊。」一个衣衫褴褛的苍白老鬼大力的拍着陆笙的肩膀，即使他未真正触及，陆笙也闪退了好几步。
「行，以后给你多烧几张。」陆笙笑道。
今日是陆笙正式接管东方后山陆家的重要日子，理所当然的要宴请其他三大家主，算是低调的小型仪式。在这三年之内，陆笙一把拿下了三大封号：绝世才子、陆大情圣、天才方士，他外貌俊美、天资聪颖，不只有外在还有内在的才华，惹得许多富贵人家中的姑娘上来倒贴，可陆笙却没有半点要向人提亲的意思，未改寻花问柳的恶习，因此他称号中的「情圣」可说几乎是贬意。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顾染当上了家主、王家老爷一直佔着家主的位置、季礼的名声越来越广，而这次到场的只有顾染跟王家老爷而已。即便陆笙第一次见到季礼时两人多有互动，但双方不明言也都知那并不是太好的「缘分」，自三年前那次之后，陆笙与季礼之间就少有往来了。
那只从季府带回来养的雪狐此时正在陆笙脚边磨蹭，季礼虽然收了邀请却未来让陆笙很失颜面，但那只小雪狐却立刻让陆笙消了气。
因为在季府收了很多礼物的关係，陆笙也常常寄一些礼品送往承天县，可季礼没有一次收下，每一次都是原封不动的被退回。这件事不胫而走，也不知是谁在背后操弄，天下皆知季礼不收陆笙的礼物，因此这民间流传着数种说法－－陆笙与季礼交好，季礼只想单方面照顾陆笙这个后辈而不收礼物；或者，两人的关係十分普通，陆笙只是不想欠着人情，季礼却想让他欠着；另外一则说法则较贴近现实，传言他们俩关係并不好，季礼的礼物都是夹杂其他意味的挑衅，陆笙虽然想回礼却被羞辱一番。
更有其他传言说季礼用各式各样的东西讨好陆笙换他一夜良宵，可陆笙是心甘情愿因而想要回赠东西，却被季礼回绝。此说法最广为谣传，却也是最快被压下去的，不论是季家或是陆家都十分爱面子，这种丢人现眼的不实传闻很快便无人再提。
「我问你，」在前往饭堂的路上，陆笙转头向方才那名老鬼问道：「为何那承天县季家附近，没有半点孤魂野鬼？」
那老鬼摇头，无奈道：「那附近驱鬼驱的厉害，一不小心就可能魂飞魄散。」
「哦？」陆笙塌眉一笑，「可是那季礼季家主设下的？」
「这我不清楚。」那老鬼答的老实，跟在陆笙背后喋喋不休道：「反正是这几年才有的事情，感觉的出来，或许是要防着陆公子您呢。」
「有道理。」陆笙点头说道。
鬼之间并不能互相接触与交流，他们的联繫全依靠像陆笙一样能视得并与鬼沟通的人，因此对外界的事情全凭「感觉」。
有鬼在的地方陆笙就能获得一定程度的情报，因此季礼要是在担任家主之前就知道陆笙这个人，必定会把鬼驱个不着痕迹，这也能说明为何在三年前陆笙前往季府时半点鬼影都没有了。他们之间的攻防战看似是在宴会时才结下樑子，实际上却是见面之前季礼就早有防备，陆笙对此很是讚叹，反感一下子烟消云散。
陆笙自己也说不清，这究竟是什幺感觉－－明明对方把所有惹他不高兴的事都做了一遍，可他却无法强迫自己对他产生厌恶，反倒是铺上一层又一层的好奇心。寄过去的礼物，季礼不收；邀请涵寄过去，人却未到，且连半个带消息的人都没来，像是準备彻头彻尾的无视这位即将上任的东方后山新主人陆笙。若是在今日以前，季礼是堂堂承天县季家家主，自然高陆笙一等，可现在，陆笙身为一家之主，得有与季礼平起平坐的自觉。
陆笙前往饭堂，準备与顾染、王家主「小聊」几句，就算承天县手腕强大，其余三大家也不是普通的小角色，陆笙下定了决心，今后得让季礼不看见他都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