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
本来只是想逼他坦白说出来的，没到想他只用三言两语，便把我逼到绝境。我顿时愣住，发不出声音，脑袋几乎一片空白。
「从今以后，妳就乖乖地待在宿舍里，等学期结束后就转学吧！」
似乎忘了怎幺呼吸的我，有意识地吸了一口气，这才找回一丝自己的声音，哑然问道：
「这是……什幺意思？」
他不耐地皱了下眉，将刚在还算淡然的语气，变换成格外强烈而清晰的命令，并朝我步步逼近，威吓道：
「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不要再来格斗社了，连一步都不要接近！」
我被逼到无路可退，只能抵着身后的门，再顺着门往一旁的木柜靠上去，慌乱的手肘弄翻了木柜上的摆饰，一个水晶球音乐盒，摔落地面，碎成片片，与我内心的激动不安互相映照着。
「可是，你不是说要帮我吗？」
「我这就是在帮妳啊！只要没了格斗社成员的身份，妳就不会再被拿来当作威胁我们的人质，然后时间一到就转学，所有事都跟妳无……」
他的谆谆善诱逐渐缓了下来，最后哽在喉咙，目光已经不知不觉从我身上移开，像是在低头沉思般地落在地面的碎片上，神色也愈来愈沉重。
「除了程天齐，妳还让谁进来过？」
「我……没有啊……」
「真的？」
他突然一改方才的冷静，像只饿坏了的猎豹般发狠似地看着我，语带恐吓道：
「要是让我知道，我不会原谅妳的！」
下一秒，他猛然打开我身旁的门，将我用力地推了出去，甚至让我差点撞到偶然路过的同学。
短短几个小时，我彷彿同时被全世界抛弃了。面对季维康和地下成员的威胁，贺辰泽和贺辰斌的翻脸不认人，我……还有谁可以依靠呢？
原以为这里是唯一能接受我的地方，也是最能享受耀眼阳光的地方，但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其实最大最暗的阴影，就在这里。
我站在格斗社门前，顾不得脸上没戴上过滤麻烦的口罩，只是呆呆地站在社办外头，任由眼眶里的泪水模糊了那扇熟悉的门，才倏然转身离开。
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学校再也容不下我，所以也不再去上课了。
我的作息开始跟梁怡芬愈来愈同调，每天固定的时间醒来，她打开电脑，我翻开补习班的课本；她玩游戏，我读书；她假日去网聚，我去补习。
我们都认真地投入在自己的行程里，如果没有必要，就不会说话。我甚至连手机何时没电的都不知道，就这样行尸走肉……不，是异常充实地过了好几个礼拜。
直到那天，因为向图书馆借的书到期，没朋友同学可以委託的我，不得不亲自去还。
那天是星期六上午，我顶着蓝天前往图书馆，这才发现窗外的季节早已越过短暂的春天，来到初夏时分。
人行道旁的阿勃勒挂起串串花序，如柠檬般的澄黄色泽，被微风吹得缓慢摇曳着。那些恼人的烦忧，轻易地就被这道微风吹散，甚至让人产生了错觉，以为它从来没有发生过。
在途中，我和几个同学擦肩而过，但却没有人认出我，这让我鬆了口气。可能在这段时间内，又发生了什幺其他更引人瞩目的事件，又或者他们只是单纯忘记还有这幺一个我吧！
然而，对不相干的人事物，遗忘是理所当然的，但曾经刻在心底的仇恨，似乎就不是这幺一回事了。
「喂！想装做不认识吗？」
才从图书馆出来，我就在电梯口遇见了他们。那个曾经追着我跑，后来却又消失了好一段时间的鬍渣男，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跟那时候一样，身后跟着几个宛如小夫翻版的小喽啰。
虽然我难得能记得一个人的长相，但此时此刻，我却不想承认自己还记得他。
「你是……」
他一点都没把我疑惑的表情放在眼里，直接扬眉呛道：
「再装嘛！没靠山就翻脸不认人吗？没关係，我来帮妳想起来吧！上！」
他一声令下，在他身后的小喽啰们便一拥而上，将我团团包围。
事隔半年，他已经不是当初的他，原本只有两个小啰喽，现在已经增加到四个；不过我也不是当初的我，就算心理还没有习惯打架，身体却因为训练有成之下，自己动了起来。
这应该是我最接近女侠的一刻，就像武侠小说里的那样，彷彿可以看清对方的动作，从容地左闪右躲、前攻后守，将坏人打得落花流水。
可是，我的心里却没有一丝的兴奋，反而瀰漫着冷却的咖啡所散发出来的淡淡苦涩。
这个味道，就是寂寞吗？
稍一恍神，我挨了重重的一拳，险些扑倒在地。
这一拳，让那些残留在脑海中的美好回忆，都一一被触动，瞬间在我的鼻头泛起一阵酸楚。难道，与从不被人理解的孤独相比，曲终人散的寂寞更令我难以承受吗？
又一个重击，我终于摔倒在地。
脸颊贴在冰凉的地砖上，看出去的世界，竟和以往熟悉的如此不一样，连围绕在四周的陌生脸孔，在剎那间都变得有些熟悉。好像只要再盯着看一会儿，就可以喊出他们的名字。
我发挥生存本能地蜷曲着身子，忍受着不断朝我攻击而来的痛楚，直到疼痛过了头，让我不得不彻底接受它之后，又好像什幺都感觉不到了……
突然好羡慕梁怡芬那只头髮乱飞的爱丽丝，总在死亡之后化身成一堆蝴蝶，然后再度从蝴蝶之中转生，重新开始。
如果我的一切都能重来，我想我不会失控地脱了恶霸的鞋子，不会加入充满纷争的格斗社，不会再那幺热血地想成为一个女侠。
然后，我就不会将我认为最珍贵的青春岁月，搞成这个样子……原。着。矢。车。菊。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