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我不晓得自己待在这里已有多久的时间了。
同一扇窗子,亦是唯一一扇,轻覆着棉层薄纱的雪色窗帘,从未波动过……因为,我好像不曾开窗吧。
左边併靠着床头的那个置物柜上很空,只有放着一个电子锺和一支没电的手机而已。
我几乎都不去在意那面对自己显示的数字,因为想要刻意忽略时间的流逝。
那本来就是无意义的。反正,我只需注意帘上被宣染的颜色,来分辨夜昼即可。
至于手机就更不用想。
在这段住院期间,可从没有人来探望过我。除了每日替我送三餐来的护士们之外,已经没有其他人会再将那扇门推开,关上。
偶尔也会有护士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她对我微微的笑着,说着。说了好多鼓励我的话,还曾关心起我的过去,一切。
嗯,我会加油的。
是呀,我也有深爱的人哪。
只不过他好像很忙似的。
嗯,谢谢妳。谢谢……
我不晓得那些回应她的话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捏造的。
我只清楚,当时的我,并从未开过口。从头到尾都只像是在无视她的存在,凝视着右方窗子,想说的话被摀在嘴里,形成自导自演。
看吧,我这人不仅是肉体上病了,连心也病了。我已懒得再使唤自己,做什幺都无所谓了。
或许更间接的解释,这才是原来的我,实实在在,毫无包装的我。
沉默可以说是必然。
后来,我的床边也不再有人出现,不再有人热情的关心我。
───活着像是死了样。我还能渴望谁,能期待谁呢?
整个病房的空气里,只有我的呼吸在漫步。
外头的雨声传入时显得特别悦耳,形成杂乱的旋奏,但我并不觉得烦躁。
好像,只有这点没变。我还是喜欢雨儿呢……
曾经,我是个笨蛋。只要天空一哭泣,我就急着想要安慰它。
我会伫立在泪水中,以颗颗水滴连成的传输线,将我愿天空绽放微笑的意念,心灵传达。
既使狼狈、冰冷。相反的,如此一来我就算偷偷哭了,也不会被人发现……甚至是自己。
妳是笨蛋啊!?
忽然,那人出现在我背后。再来,雨就莫名停止了。昂首,天变得漆黑,仔细一看才知道,原来我的天,只不过是把黑伞罢了。见我整身溼透的样子,那人老会教训我,说我很笨,很傻……
随后再迅速将自己的外衣卸下,披在我身上,轻声唤起我的名子……
「露琪亚。」
……嗯,好比这样。
「露琪亚?」
「……」
「欸欸,妳怎幺和护士们说的一样,都不理人的啊?」
霎时,有只白皙的手掌在我面前晃阿晃,我顿了一下。总觉得她的声音好熟悉,可是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撇头,视线转了个九十度,我顿时好像突然被什幺东西打醒似的……
「织姬?」我相信我目前是清醒的。
虽然已有段时间没和她碰面了,但此时的她和以前比起来实在也没差多少,同样橘色的长髮,橙色的大眼,略些稚气的脸蛋……只不过衣着倒是稍微成熟了点。
「太好了!妳还没忘了我呢。」不知何时,她早已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微微的对我笑着。
「妳怎幺知道我在这里?」总觉得自己好像又活过来了似,因为织姬的出现。好像所有知觉感觉全从迷失中回了来,我开始感到惊讶、高兴……真是不可思议。
「喔,看来我那时似乎是走得太匆忙点。医院里的人应该有和妳提过吧,妳突然昏倒了,而且有个好心人士将妳送来这……那个人其实就是我啦!」
「……是、是喔,那我可得向妳道谢了,谢谢妳。」虽然我目前是倚坐着的,但为了表达诚意变还是礼貌性的鞠了个躬,顺带着笑容。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久没笑了,我的嘴唇泛着一股僵硬。
有点痛,但不是痛在唇上。
「嗯……」
接着,我们似乎沉默了好一阵子,织姬才再开口。
「呐,露琪亚……跟妳说喔,我要结婚了呢……」她轻道。
「啊?是、是喔……」闻言,我虽然惊讶,但同时也不禁为她感到高兴。
哼,石田那家伙……算他好运,能够娶到织姬这种这幺贤慧、细心、又漂亮的妻子……还真是便宜他了!
「这样很好啊!织姬。……那,我先祝福妳们了唷!」说着,我的双手就不自觉栓在一起,笑容应该还没淡吧,「真希望,我也能去参加妳的婚礼……」
我想我是病到无法掩饰了,唇边的弧形越来越不自然,悄悄垂首,感觉有点失落。
但我不应该这样的。
「……别这幺沮丧嘛,打起精神来呀!……我可不希望,一个可爱的伴娘在我身边愁眉苦脸的呢……」
伴娘?织姬也真是的,我……
「呵,我这个就快要死的人,只会给妳触霉头罢了……还是算了吧。」干麻要这样对她说?
我似乎有点后悔和她说这句话。我将头撇向另一边,不敢面对她。
暖暖的,在手背上。
我感觉到她那紧握我的双手有些颤抖,是我影响她的。原来我连牵强的笑都扬不起了。
「对不起。」
───……嗯?
「我不应该这幺自私的,这幺任性的冀望至少、至少在露琪亚及将失去一切的时候,那个,那个最终还陪伴在露琪亚身边的人,会是我……」
───织姬……
「我能够……为妳做些什幺吗?露琪亚。」
她那彷彿带有哽咽的话语,使我的泪也听得出神了呢,它们集聚在眼框边……不要推挤嘛,她的身影会变的更矇眬的,恰似幻影哪。
「笨蛋,干麻对我道歉阿?」
妳知道吗?我已强烈感受到那还被在乎的感觉了。没料到最后那最让人担心的人居然是我。
「我会出席妳的婚礼的,到时可要记得通知我时间哪!一定、一定喔……」相信这次是最自然的,我笑的很从容,犹如雨后春笋般。她也是。
我们的手握在一起,约定好了。
「谢谢妳,织姬。」
阿,织姬她真的好温柔、好体贴哪。我真的好高兴,也好感动。这是上天因为怜悯我而安排的重逢片段吗?无法确实传达,只觉得很庆幸自己这辈子能够遇见她。
我这生中最信赖的好朋友,井上织姬。
该从何说起好?织姬她有很多优点呢。虽然是爱哭了点,也有些小迷糊。
她呀,和他相似……是位千金。就是通常女人们最嚮往的那一种。
还记得高中那年,织姬她在毕业典里那天,才和我提起她要出国留学的事。当时我还泛笑容,只不过是一时反应不过来罢了,是她先哭的,我都是被她影响的哦……
那时好像有点狼狈,同时我也知道自己要开始用功了,要用功的,学习孤单。
那些从前哪……曾经哪……
好久没想了,但却始终记得一清二楚。
当天夜晚,我似乎又惦起了好多,想了好久,包刮以前自己从未思考过的事情。
凝视着位在于我右方的窗子,依旧没有想要将它打开,吹吹风的念头,世界不知道有没有变。
想阿想,有时也会不自觉得想起他,昔日曾与他之间的快乐、悲伤。
他?应该就是一护了吧。是不是已有一段荒期没回顾起那名子啦。
之所以故意迴避他的记忆,是因为我怕,我怕他的身影会清晰在浮现至我脑海里,甚至是瞳孔中……那样的眷顾,只要一想起,便挥之不去。
我知道我不能再害人,绝不可以再给任何人製造痛苦了,不可以的,不行……
那,譬如说有例外呢?好比说,要是一护来看我了。
阿,那时我该和他说什幺呢?
───对不起,在一起的日子给妳添了不少麻烦。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对不起,之前一直没和你提起我的身体状况。
对不起,我……
啧,真是愚蠢,这样的假设亏妳想的出来。不会了,他不会来的,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是免了吧。我想,对我来说,只要有段回忆就够了;对我来说,你曾陪伴过我就够了;对我来说,你曾爱过……呃不。
有很多很多,我都好怕背负的太多,你一直都是个很重要的意义,对我而言。
我想,我可以不再奢求任何、任何……对于你的。或许吧?
地球的运转我们不曾留意过,但为何,时光的流逝,却会令我们感到无比的后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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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又隔了一个礼拜了吧。
有些东西,不是忘记了,只是没有人提起罢了。今日,我依然是沉静的,我依然还是脉脉的注视着那扇窗子。没有改变,是在说我吗?或许那天的对视、交谈,全都只是眠梦中的偶然罢了。
世界依然是没有奇蹟的,宁静的。
幻想着外头的风景,我不由寻问自己:打从心底,妳到底在等待什幺?
得到的答覆还是一阵沉默,我从不往那下一步思考。或许是因为不想尝试矛盾吧。
良久,房门被推开了。我知道她是为何而来,所以也就没有刻意做什幺动作,甚至没有看她。
喀喀!碗盘置桌发出声响。现在房内多了的,是午餐。
「朽木小姐,这封信是给妳的。」
「……信?」我回神,左手递接过那个的东西,会是谁呢?
「这是谁给的?」
「不晓得,拿这东西来的人好想又是受人之託。」
「喔,这样呀,谢谢。」
随后,门被关上了。剩下我,疑惑着。
望着那封外表鲜豔红,上面还被奇异笔涂到原有的字,转而写上我的名子的信。
有点重量,里面除了纸张之外似乎还有别的东西。没有寄件者的名子,也没有地址,唯一那令我有点小小喜悦却又很不想承认的,是笔迹。
我认的出来,那种熟悉,熟悉到陌生的轮廓,只有他……一护?应该不会错的吧。
当下,内心真有股感动的酸意,伴潮思念。让我,破例一次可否?只要想他这次就好,最后,会是最后一次。看完,撕碎,然后结束,不要再有丝毫眷恋了。
没想到都已面临尾端了,还能这样倒覆遗憾。足够了,我不再奢望。
我无动于衷的凝视着手拾的信件,开始想像他现在在做什幺,搞不懂自己为何不敢将它拆开来。
呐,别这样好不好。
撇头,视线再次移至窗边,我顿时才发觉自己与世界间的疏远。突然,开始怀念起风的味道,天空的颜色……我拾起信件,带着期待,起身準备离开床上,双脚才与地面接触,上半身就重心不稳的向前倾斜,在尚未完全倒下前反射性的扶住了墙,支撑着。
我很清楚,我知道是因为病情到了边缘,而才导致自己连站立都会感到吃力。
不过,那真的已经不怎幺重要了。
侧身微贴墙面移动,我的脚步有些踉跄。就这样,不慌不忙的推开我从没推开过的房门,离开,漫游在廊上。
途中,当然也有和其他医护人员擦身而过,我们没有交集,没有交谈。
既使望见有个病人看似很痛苦的随意步离病房,也觉得无所谓吗?
阶梯,好安静哪,随着我越走越高……其实也不晓得那空蕩的前方、上头,究竟有什幺,只不过是一昧想找寻一个自己能暂时栖身且幽静的地方罢了。
不久,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扇铁门。已经没有能再更上一层阶梯了,对面,应该就是这栋医院的顶端了吧,总觉得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是的,在将门推开,凉爽又有点刺刺的风便扑上我全身。昂首,天是灰色的,云朵们在迂迴。
这里很高、很空,使我可以观望到周边的大楼。
都没有人,整体感觉也不算乾净,角落边还有着不少的堆积物。
平时这里应该很少人上来吧。那我,又是怎幺来的啊……?
不知道。
随意往面前的方位走去,在一边的尽头那,栏杆的高度很低……
我不在意,只是逕自踩上杆子的顶端坐了下来,悬坐在这楼层的边境上。
向下俯视,仍然是一列列的车水马龙,与人行道上稀少的人们,他们都好渺小呀!从我这望去。
好了,观赏的时间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是既期待又依依不捨的现实。
注意力全集中在手拾的那封信上,距离它送到我手中的时间已经很久了吧,我又再一次垂首注视着。
纵使在此刻蓦然有无数只白蚁在我的头顶、肩膀、手臂和腿上漫爬着,我也并不怎幺理会。
只是持续着动作,将信封里头的东西倒出来。
……是墬鍊!?
那里头最有重量的东西原来是它。
我莞尔,这条金色的坠鍊我很肯定自己见过。
那是一护在前年,我生日那天,曾要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但当时,我觉得这份礼物实在太贵重了,所以也便拒绝他了。
没想到到最后,它还是出现在我手里啊。
我将那东西顺滑至手腕上,落到关节上,挂着,微微摇晃着。
再来,我拥着期待。虽然手指有略微在颤抖着,身体也好像有点冰冷。
我希望下一秒无论是看到什幺,都不能偏拉了之前约定好的捨弃,要感动,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妳完全没有理由说『再见』。
剩下抽出的是两张面积差不多小的纸张了。其中一张是名片,一张漂亮的合照,两个人的合照。
太熟悉了?他们两人都笑的好灿烂呀,加上背景的玫瑰衬托着,充满无限的温馨,幸福……
幸福的感觉都冲刺到我眸中了。
右下角还印有着,明显的印有着两行金葱色的字……
───『新郎黑崎一护
新娘井上织姬』
「谢谢妳祝福我们。」
另外这七个字则是俐落写在白纸上的正中央。用黑色签字笔写的。
卡在脸上的嘴角僵住了,它垮不下来,也无法持续扬出完整的弧线了。
啪搭啪搭,群蚁狂乱啃蚀着。好冰,不断从天而降的原来是绵雨。
我不语,只觉得有种好痛好伤的感觉彷彿从眼框,直攻心口。
有种无形,但却好苦好涩刺进我胸口的匕首,被勉强拔开,一阵放鬆,瞬间的拉力便令我无法招架,彷彿心脏被掏空似的。
空气和雨水也承不住我的重量,冀望早已超载。层层建筑由上往下腐蚀的残景映眸。
我想,那应该都是我太自私了吧。我是这幺自私的希望,以为你是爱我的,以为其实,以为一直……
还是说,我实在是另你觉得厌烦了?太幼稚了?无论长到多大的我依旧没有多少改变,懵懵懂懂。
现在想想,我真的是有太多缺点了。不敢比喻,你究竟是厌恶我哪一点。
阿,已经不行了。我好像已经不行再欺骗自己了。
从来,从来就和你没说一样,和你微笑说的一样,你并不爱我。
不爱……不爱了?
「啊──!有、有人……」
我霎时感觉到有股巨烈的阵痛,但至于那究竟是痛在身上,还是心上的,我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我伫立着,回首,望着,往方才传出尖叫声的地方望去……
一时之间,那里就有好多人围观着哪,他们的脸上充满着恐惧、错愕。
地上有血,血液混着雨水行成一条渠道,往我脚边流来,我突然感到有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共鸣着那摊血泊中摔得烂烂、黏黏,根本看不出还是个躯体的东西。
我的心好挣扎,好想大叫……但却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些霢霂就像泪滴在躯上、地上,缠着那片混浊渐淡的眷恋。
吵杂声越来越淡了,雨也穿透的我这个开始模糊的双掌。最终落幕所看到的……还是你。
你在和那美丽的新娘,善良的新娘,共捧着同一束花,愉悦的笑着,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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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就像是一场梦,永远醒不来,无法逼视的憧憬。过去了,既使某些时间静止了,世界的时间还是不断、不停的沖刷着、洗涤着。
好久,好久了。
天空,是湛蓝的,什幺都没变。
「咦?那是什幺?」
原在这栋白色建筑物外等候的男孩,好奇凑进到置伞桶旁的最角落。倂着重新粉刷过砖墙的那个角落,蹲下身,小手伸入那有点狭窄,暗暗的玄关里。
他好像是在摸索什幺似。
不一会儿,那男孩嘟起嘴,凝视着。凝视方才被自己从最角落寻出来的小东西,看起来有点髒了,但还勉强有一点点光泽,刚刚他就是被这沈光给吸引的。
嗯,这个……应该只是条坠子之类的饰品吧,根本不是小孩子可以玩的东西,他想。
男孩开始觉得无趣的将那东西套在食指上,甩着。
「齐,你在做什幺?要走啰,爸爸还在餐厅那等我们呢!」声音来源是从这栋建筑物里走出来的橘髮妇女。她望着男孩,只是微微笑的招手着。
「喔。」语毕,他把手上的东西随手一扔,奔离了此地。
剩下的,留下的……那拥有快乐、无奈、思念,以及一切一切悲鸣的坠子。
喀一声,因方才突来的撞击力给打开了。
里头还清楚的刻着三个字……──
『我爱妳』
蓦然,原本的湛蓝,全被昙天掩盖了。降下的倾盆大雨,坠落声迂迴……反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