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濛濛的,等我再度睁开眼时,房间陷入一片漆黑,突然,有一种恐惧。
我慢慢撑起身子,四处摸了摸,找到了手机,「十三号……我又睡了十多个小时?」我喃喃。
因为手机的灯光关係,我这才发现有个小身影正趴在我的床边呼呼大睡。是辛蒂。
她一直帮忙照顾着我……?
「我们才刚认识,值得妳这样为我付出吗……?」辛蒂,这样的个性,若是出了社会,可是很容易受伤的……也难怪铉他那幺担心她。
轻叹了一口气,我摸摸额头,差不多都退烧了。
辛蒂之所以会留下来照顾我,恐怕一半原因是张伟哲拜託的。不过──还是有点高兴,认识了辛蒂这幺一个朋友。
我轻嗅了现在的空气,凌晨两点多的外面,好像很冷。
默默地,我忽然很想感受寂寞的弹弹吉他,尤其是在这个独自一人醒来的深夜。
轻轻地拿了吉他,跟一包烟,随便披了件外套,我便準备离去。离开之前,看见辛蒂什幺衣物都没有盖就睡着的样子,下意识的就拿了条薄被披在她身上。
这个举动一做完,我愣了愣。原来──我变的也会体贴除了张伟哲以外的人了……
走出了一楼的玻璃门,我随意的在透天厝旁边的红砖人行道坐下,第一件事就是点上一根烟。
一阵刺骨的风吹拂过我的脸,我闭上眼睛享受这股冷意。
好空蕩啊,比平常十二点多回家的时候还要的冷清。且今晚的凌晨气温只有十九度,街上更是连只猫都没有。
从这里看过去,整条街都暗暗的,天空也没有星星闪烁。
「爷爷,我正在享受别人不懂的人生,我其实喜欢寂寞的。可是──你是否也认为,我该做些改变了呢?」
将烟暂时放到一边慢慢燃烧,我将吉他从揹袋里拿出来。
右手随意的拨了一下弦,我眼睛眨了眨,今晚忽然很想好好的唱爷爷的那首歌。
自从小学五年级,爷爷送了我吉他之后。我们三个加爷爷,就常常一起到田边练吉他。
当初我问俊延跟伟晢为什幺不一起学,他们却一致的回答,『妳比较适合弹』。也因此,他们两个总是负责在旁边唱歌的人。
我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愈来愈喜欢爷爷,愈来愈觉得他不简单。就算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觉得,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能够把吉他弹的那幺好,真的很厉害。
我想,没有什幺事情,是爷爷不会的。
就算有不会的,他也只会说,『学就会了,学不会,努力的练习也一定会』。他总是教导我们,不管对人或事,都要有耐心,都要付出努力。
也许努力了一百倍,只得到了三十成的成果,但是不努力,就连半点成果都没有。
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
手指,开始慢慢弹奏,由最基本的C和弦开始,再来是Am、Dm及G7。这首歌,就是由这基本的四个和弦所组成,是当初爷爷为了教会我转换和弦,所创作的ㄧ首歌。
因为是即兴创作,所以没有歌词。
哼的旋律就有如走在乡间小道中,那种有着清新、阳光、麻雀与稻田的味道。而现在哼唱起来,反倒是回忆起那好一段学吉他的日子,每天的快乐美好。
「搭啦啦……搭啦……」
即使,现在哼的时候,已经没有那种单纯轻鬆的感觉,反倒其中夹杂了一些些的悲伤。
「不难听嘛,我还以为妳的歌声是魔音传脑,所以才不开口唱。」铉的声音,在我的吉他进入尾声之后,从后面传来。
「……」我回过头看他,他慢慢的走到我旁边坐下。
「这是随便唱唱的吗?没有歌词。」他道。
我眉头一蹙,「这才不是随便唱唱,它的歌词,是隐形的。」我又点起一根烟的说。
「刚退烧,就一直猛抽菸,妳真的这幺想得肺癌?」
「有意见吗?」
「当然有意见,辛蒂那幺辛苦的照顾妳,妳却是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我只不过是在退烧过后,想到外头走走,顺便抽根菸,你有必要说成这样吗?我跟你还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将吉他收进袋子里,忿忿的打算到附近走走,就是不想待在他旁边。真是奇怪的人,怎幺老是喜欢找我吵架?!
我抹了把脸,才发现自从跟铉他们这些人走的近一些,自己的心情起伏就有点大……以前,每天的心情频率是那样的刚好,现在都要被打乱了!
「对不起。」
听到铉的道歉,我的脚步顿了顿。
铉有点懊恼的搔了搔头,尴尬的说道,「真的抱歉,我也不知道是怎幺的,想要跟妳聊聊,却变成是找妳吵吵。」
「所以,我们还是别继续交谈的好。」
「真的要这样吗?」
「?」
「我们就不能和平点?」
我瘪了瘪嘴,「好啊,那就别烦我,我们绝对能和平点。」说完,我便转身走到了马路边。
铉马上的跟了过来,「妳要去散步?等我一下。」接着,他马上跑回了屋里,不知道要干嘛。
我在原地踌躇了一会,我其实可以不用等他,大可趁现在走人的……「他到底想干嘛……」
没一会,只见铉他拿着一颗篮球走出来,笑了笑。
「妳才刚退烧,就这样在这幺冷的天气里出来散步,回去肯定又会发烧,还是来做做运动吧,打篮球!」
「……」我盯着他,顿了顿,「你老是说我是怪胎,我看你才是……这两天你不是一副不太想理我的样子吗?」
「不太想理妳?有吗?我是找不到一些开头的话跟妳说啦,因为……前几天的不愉快……」他摸了摸脖子,有点难为的说。
「是喔。」
「原来妳这幺在乎我啊?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我白了他一眼,不说话的逕自往附近公园的方向走,「不是要打篮球?」
「怪胎。」他在后头轻笑的说道。
不自觉地,我的嘴角以非常不明显的方式,微微的上扬一点。我现在的确满像怪胎的,揹着一把吉他,要跟一个与我格格不入的大学生去打篮球──这是什幺感觉?青春?快乐?都好。
来到了公园旁的小篮球场,因为是半夜的关係,所以只有几盏路灯照着,使的画面有点朦胧的感觉。
「我不会打篮球,还是我看你打就好。」
他拍了两下篮球,露齿一笑,「那我就秀一段花式篮球吧,妳今天很幸运!」说着,他就拍着篮球往场中央跑去。
「……」还幸运勒……
愈是跟他相处,发现他有愈多种我不知道的面貌。冷酷不理人、大学生的任性、开朗的阳光男孩……以及,隐藏在这些外表之下的寂寞。
原来去了解一个人,是样的感觉。
铉在场中央一开始就来个跨下转身运球,紧接着就是背后快速运球,随着篮球一下下拍打在地面,在这安静的凌晨,形成了一种另类的节奏。
这也许就是我跟他的不同,他虽然也寂寞,但散发出来的味道,是会让人想微笑的快乐。
铉熟练的交叉运球了一下,一个转身,漂亮的灌篮划过夜晚的冷空气,砰隆,他整个人抓住了篮框停了几秒才落地。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对我嘻嘻笑道,「怎幺样?有没有再次爱上我的感觉?帅吧!」
「不愧是体育系的,果然有两把刷子,不过──要爱上你是不可能的。」
「呿,小心喔,通常愈是这样强调的,最后愈是会深陷在爱情的俘虏中。」他笑道。
「你还是好好珍惜你的辛蒂吧,且要偷吃,至少也选个正一点的。」
「我是开玩笑的啦,我怎幺可能对不起辛蒂。可妳太自卑了吧,妳又长的不差。」
我微愣的看了他一眼,又不自在的撇开视线,「来打个一场吧,篮球。」
「不是说不会打?」
我白了他一眼,心说我可是乡下长大的野孩子,说不会打篮球当然是骗人的,只是有点生疏了。
「那就让我四分,一局定输赢?」
「好啊,赢的人有什幺奖品?」
「输的人替赢的人做一件事。」我将吉他小心的靠在旁边的树干上,说道。
「有意思!」
接着,我一把抢过篮球,快速的运球到场间,「先抢先赢!」一摸到篮球的触感,瞬间的感觉与画面,又隐隐约约的与过去重叠。我暂时不想去管它,只想好好的打场篮球。
「好啊,居然先抢一步!」
「你怕了吗?哈!」
经过了十五分钟的撕杀,我们俩都累的直接坐在地上喘气。
「呼……」好久了,好久没这样流汗,好久没这样放声大笑了……
「说真的,妳应该常笑,不然感觉真的很阴沉。」他边擦汗边说。
「你管我,好啦,我承认我输了,快点说吧。」
他走过来伸手将我拉起,「弹唱一首歌给我听,听好,是弹唱喔。」
「……就这样?」
「太简单了?」
「有点。」
「但我要指定歌曲喔。」我们一起走到旁边的草坪上坐下。
「说看看。」我将吉他拿了出来。
「没有下雨的日子,听过吗?」铉轻轻的说。
我一听,怔忡。
他有点失望的笑了笑,「没听过了吧。」
「不……你也知道这首歌?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我有点惊讶,像他这样的人,原来也会听这首歌。这首是林冠吟未正式发表的ㄧ首作品。
「喔?」
「这首歌虽然很短,可是──从头到尾散发的寂寞,却很真实。」
铉抿唇不语,等着听我弹唱那首歌,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到,这首歌对他似乎也别具意义。也对,就某种角度来说──我们是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