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上了岸,用过膳食;复又租了一艘小船,没再雇人打桨,只三人游这偌大湖泊。
天色暗了,视野却是一片铖亮,月光皎皎,端地灵气。
俩丫鬟的桨划得悠,三人就这幺看着月亮,沿着隄岸,不知不觉地划入了一面荷塘。
「咦?这儿原来有片荷塘幺?」沈姑娘奇道。
书晴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不是的吧?我前些日子出来晃时明明还没这幺一片啊。」那双桃花眼睹向上一吊,柳眉皱起:「而且,这时节,谁家的荷塘开得这幺欢脱呀。」
沈姑娘早已习惯她时不时的不明词彙,只当市井俗话,随她讲去。而时磬一刚开始还会问两句,后来就明了个七八成了。
「荷……塘?」时磬讷讷的看着,下意识地唸出这两个字,有点含糊,有点说不清的意味。
很淡,却像是要把这两个字嚼碎了吞下去。
那荷塘大约五十米平方,沿着白提北边漫了一小段,色如璧玺,繁茂异常,最弔诡的是此时早已入夜,而硕大的荷花却绽放着,一簇一簇,雪白的花瓣,末端一点胭脂色染开。
月光洒落,银辉笼罩,这景美的妖异。
此时,书晴的眼突然瞇起:「刚才…刚才,我好像看到一点动静,在那些荷花中间,那儿,」她两眼放光的一指,「…我看见了!那些荷花中间有个人啊!」
「…!」沈姑娘花容失色:「别在这时候贫嘴!当心…当心……!」后面的话,却是怎幺也说不全。
书晴急了:「我真见着了,这里就属我视力最好!姊姊你起来看!在我指的那个方向……」
「胡闹!」沈姑娘也急了:「时磬!转向!咱们回去了!……时磬?」
时磬不答,只慢慢地划桨。
她的眉眼不再习惯性的敛着,而是直视前方──荷塘深处。逆着月光,让她整个人都充斥一份虚无的气息。
她划呀划,握着桨的指尖泛出浅浅的粉色。
无视另外两人错愕的目光,她几桿子,就快到了书晴指的地儿。
荷花散了,荷叶散了,或许在沈姑娘眼里,整个池子的水也都散了,大千皆褪,除了一个鲜明的他。
那人生得很好看--过分好看。是那种会让女孩子羞愧的弧度与线条,他有一种两性融合的特质,但这种特质不会让他显得女气,而是带了一分男子所少见的精緻。
重点是,他睁开眼了。
碧绿。像夏季的满园青荷。沈姑娘想。
在短暂的惊艳过后,随之而来的是大眼瞪小眼的尴尬。
她们三人在船上,时磬还撑着篙,表情隐没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书晴一双眼瞪得大大的,平时的伶俐不复,手还搭在船缘;而沈姑娘则獃獃地看着那在水中沉浮的那人。
那人淡淡地扫了一眼,在四目交接之时,沈姑娘觉得一颗心都紧了。
她开口,那声音微颤:「你要上来幺?」
一说罢,沈姑娘突然就有股自溺的冲动--完全不娇羞也不矜持啊!这般唐突,只怕……
没等她想下去,那人便朝这儿蹬了过来,沈姑娘怔怔看着他靠近,一只手轻轻划开水面,搭上船弦,身体微微撑起,然后……
「磅。」倒下。
他就瘫在那儿了,上半身趴着,头低低的,沾着水的髮丝凝到前面;下半身仍浸在水里。
几个女孩子与其说是傻住,不如说是吓着了。
虽说矜持吗,把人晾在那儿总不是个法儿,于是这边拉拉那边拽拽,总算把人不怎幺好看的弄上船,他的脸朝下,贴着船板蹭来蹭去,沈姑娘看了一阵牙疼。
船本就不大,躺了一个人之后,三个姑娘只得站着。
好不容易上了岸,雇几个小伙将他抬回宅邸安顿,沈姑娘只对父亲说见着他要自溺,于是伸手搭救。
时磬跟在后头没有表示,书晴冲着老爷子点点头,然后在低头时不以为然地咧个鬼脸,到把其他几个见惯了她这性子的丫鬟们逗乐了。
那人再次醒来,已过三天光景。
沈姑娘并没以最快的速度赶去探望,她折腾了一小会儿,把所有衣服拣了又拣,最后挑了件云绿底子绣青鲤的。
她小步伐迈地急促,衣角翻飞,穿过栏杆越过门庭,那鲤鱼便如同窜着她的脚跟,游来点去,划开层层涟漪,漾着空气分子,漾着少女心思。
行至门口处,缓缓顺了口气,扶了扶摇摇欲坠的珠花。
那人还是一般好看,气色也好了不少──其实吧,沈姑娘也不知道怎幺看气色,没那个环境,没那个心思。只要人好看,那气色怎幺着都是顺眼的。
他一双碧绿的眸子望着沈姑娘,几秒后,又渐渐的垂下。
他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休养生息,把握每一分每一秒,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幺──他忘记了,忘了所有以前的事,只知道自己有个急迫的念头,要找回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物。
也或许是个人。
「好看吗?」道士牵着藏马,低下头看着扒拉着他衣袂的石青,她另一只手拽着一根糖葫芦咋吧咋吧,弄得整张脸油油亮亮。
「恩。」石青咬下一棵山楂,腮帮子鼓鼓的:「…就是有点怪。」
「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