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孩童重新睁开眼,满是茫然的望着那和阿哥所全然不同的帐顶时,已是那是乱象的半月过去。小林子泪眼汪汪的捧着汤药服侍他徐徐饮啜,一面简洁有力的把事情全交代仔细乾净。早在两年前他穿越而来,并弄清后宫动向及自己身边有哪些内贼后,永璂便开始布下局,以自身的命与健康,换取宫中的血海清洗。他规划得极为隐蔽,因他明白皇帝定有内探随时关注皇宫一切举止,只好耗了两年多的时间,一点一滴的把计画安排妥当。
正如永璂对小林子所说,那个张扬任性的小燕子,恰好补上了导火引的位置。他仔细研究这少女的脾性,深知怎般做绝对会惹怒她,好让计画能顺利启动。只是他错估乾隆对永琪和漱芳斋的偏爱,又感叹令妃当真好运道,竟是在此时怀上龙种。这回被彻底降罪的倒楣鬼是纯贵妃和庆妃,还有几名小常在,当然她们的手段也不少,可没令妃恶毒便是。不过,这不碍事。他还是那句老话,总有他们哭的一日。至少,后宫大权重回皇后乌喇那拉氏手中。
「啊,十二阿哥醒了。」一位样貌美丽的格格装扮少女,先是开了门探头察看,尔后发现永璂清醒正喝着药,逐遣了人去稟报各宫主子。小林子将空的汤碗放好,接着神色恭敬的起身问安:「奴才见过晴格格。」「免礼,快些服侍你的主子。」「是。」见永璂略显困惑,晴儿轻笑了声:「看来十二阿哥是忘了我,但这不怪你,毕竟我随着老佛爷居多。」孩童乌黑澄澈的眼眸闪过诧异,让晴儿笑得更温柔:「你且快养好身子,老佛爷日日担忧着呢!」
演技一流的永璂,当然不负众望的露出又喜又是愧疚的神色,晴儿瞧着便叹口气:「老佛爷说了,你日后便住在慈宁宫,她老人家时时看照着才放心。」当永璂被下剧毒险些去了的消息传至五台山,太后立即吩咐众人起驾回京,一方面气恼这后宫乌烟瘴气,又是一边疼惜年幼且不受宠的嫡皇子,吃了这幺大的苦。皇后因永璂时好时坏的情况给熬损身心,现下同样是病着,后宫管理和永璂故被太后暂时搭管照料。
「主子,这起了微风,您回房去歇息吧!」距离永璂清醒后,又过了半个月,因病痛缘故,原本微福的身子变得消瘦孱弱。纵使孩童气色苍白如纸,可那张继承皇后艳丽样貌的脸蛋,及乌黑通透的桃花眸,却是怎般也掩不了日后风华。机灵的小林子去替他熬药,身边留着敦厚的小庄子,扶着步伐微虚的永璂慢慢走回寝殿:「主子,奴才又听到漱芳斋的人说着您!他们真是过份!说什幺您命硬,害他们倒楣等鬼话,奴才真想赏他们几巴掌!」
孩童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他确实算计漱芳斋一把,但他们又能如何?习惯阴私手段的他,可不会留给任何人把柄:「他们被人当枪子使,自然是连爷也顺带不喜,这乃人之常情。」只可惜,没能一次弄死他们。不过总得留些乐子在,否则他这病歪歪的日子可闷着,没乐趣的话可是苦的。「主子,您得让皇上和太后评评理啊!」小庄子气着自家主子的好脾气,毕竟永璂只让他见着温和一面,故而有此印象。
「你这话,日后切莫再说。」咳了几声,永璂拢紧身上的厚披风,同时严厉的轻声斥责:「皇阿玛日理万机,能抽空来探视爷,已是极不容易。更不论老佛爷,她老人家劳心劳力的打理后宫,对爷更是处处关爱照料,怎能再去麻烦!这不是什幺大事,听过全当玩笑,有什幺好计较的。」小庄子瘪了瘪嘴,一脸像是要哭的模样,让永璂无奈的叹息:「爷的身子彻底废了,却佔着嫡皇子的位置,早已遭人妒忌至极。跋扈计较实属孩子,都死过一回,还有什幺看不开?」
眼光转向绿荫苍苍的小花苑,孩童恍惚了一会儿,细不可闻的低语:「皇阿玛…兴许希望当时的我…就那样死去。毕竟我让他蒙了一笔糟糕的过往…」「主子?」「无碍,去正殿探探老佛爷。」永璂收回目光与心神,让小庄子搀扶着自己离开,直至再瞧不见那过份孱弱的身影,身穿黄袍的男人方从树荫后缓缓步出。吴书来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察看帝王的神情。他不似小庄子毫无武艺,相反的,他武功不错,都能将十二阿哥那极为薄弱的轻喃听仔细,武艺远高于他的乾隆,当然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和朕不亲,亦不信任朕。」过了许久,帝王方低声开口道:「就连桂嬷嬷都能得他浅笑亲赖,唯独对朕却是吝啬至极。朕并非神通,能知悉那是碗会要了他命的毒药…」吴书来贴心的劝慰:「皇上,十二阿哥肯定不会为此与您生疏。依奴才看来,是十二阿哥不知该怎与您相处,故绑手绑脚罢了。」「朕没想过让他死,朕想要他好好活着。」「皇上,您要不…找个机会和十二阿哥谈天?」乾隆沉默半晌,开口吩咐着:「派人整理好偏殿,并去打听是谁在碎嘴。」「奴才遵旨。」
吴书来自是领命去办理帝王交代的事宜,乾隆负着手渐渐走至慈宁宫正殿,他看着那过分瘦弱却又太过通透的孩童,正软着语调逗太后欢乐。无法否认,当男人餵下那口毒时,他确实有那瞬间是希望永璂死的,至少他能将责任全然推卸,也不必日日怀着忐忑心绪度日。可终是不捨自己的孩子就这样殁了,亦不愿看见少年便与自己成婚的皇后绝望孤老,因而让太医们全力救治。
纪晓岚好些年没对自己伶牙俐嘴过。在对方难掩怒意的握着一摞文章冲来御书房,并交出永璂这两年来书写的文章及论策时,乾隆才震惊且明白过来,本该是自己最优秀的孩子,便这般折损在他的漠视中。即便他是如何后悔,仍换不回永璂的健康,孩童的天纵才华只能白白浪费在病痛汤药的日子里,连朝廷都无法佔有官职。只因永璂的身骨,全然熬不了繁杂的政务和辛劳。
「皇上来了。」太后庄严却有几丝笑意的声音,使帝王回过心神,且气宇轩昂的踏入慈宁宫正殿:「皇额娘今日心情似是很好,不知是发生何种趣事?」「还有什幺,自然是永璂这小毛头嘴巴溜,净说些胡话来惹哀家恼着。」话虽是这般说,但太后眼底的笑却是实打实的满盈,她摸摸永璂的头,难掩疼惜的说:「受了这幺大的罪…」「老佛爷可别难受,永璂怕先帝跳起来痛打儿臣,因为永璂又让您偏心了。」「瞧瞧你这嘴,竟敢打趣哀家!」「老佛爷饶命啊!」
慈宁宫顿时充满欢笑声,乾隆静静的看着太后状似羞恼的拧了孩童的脸颊,可他却明白里头怕是没半分力气。这慈宁宫,倏然间让他喘不过气来,恍若外人般的处境令帝王产生抑郁暴戾之情,但却不得不隐忍压耐。下瞬间,永璂那双漆黑如墨的桃花眼儿望了过来,乾隆在其中瞧见了淡漠了然、通透澄澈,却早不复见好些年前的孺慕渴求。这对父子均明白,彼此都彻底离了心,怕是仅沾着血缘亲分,实则形同陌路,连过客都不如。
「皇上,你说什幺?」太后难掩惊愕的语调,再度让有些走神的皇帝收敛心思,重複方才道出的话:「朕要将永璂养在乾清宫,亲自指导他学识。」太后缓缓皱起眉头,对帝王的决议不甚满意:「皇上,这显然于理不合,况且永璂的身子不能疲累,哀家养着便好。」「皇额娘,朕的乾清宫最是安全。」乾隆平平淡淡的话,使太后眉间皱褶更深:「可还有人想害永璂?皇上难道没斩草除根?」「心思多的,总是层出不穷。您比谁都明了,不是吗?」
永璂显然没料到乾隆会突发奇想,决定要将自己放在眼皮下养着,他可希望对方趁空攻击,自己才有乐子打发时间。现下,他清楚太后定会将自己交由皇帝抚养,在尚未寻找到适合的太子人选,他这嫡皇子便是人人欲除之后快的大型移动标靶,更别说他害一堆人受牵连获罪。对此,爱新觉罗.心机鬼.歹毒男.永璂表示:兄弟嫔妃们,千万别客气啊!他可是想让大家天天哭着呢!
「那个死贱种!」好不容易将祸水东引,又靠肚子里的孩子勉强留着嫔阶的魏佳氏,在听闻帝王将永璂带入乾清宫并準备亲自抚养时,艳丽无双的脸庞顿时扭曲狰狞:「本宫不信弄不死你这个病殃子!」令嫔闭上眼稳住脾气,接着慢慢摸着腹中四月大的孩儿,嘴角则浮现恶毒至极的笑:「皇位只能是本宫的孩子坐上去,总有机会的…总有机会弄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