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清风,夜半凉意,湖光随之粼粼蕩漾,经月色照耀,那半没入在池底的宝石经圈圈涟漪而成一个又一个的彩色圆周。
好久了,不曾再来月瑶池。
雪陵走在池岸,而我安静的跟在他的身后,忽地,他开口,「这场景,让我想起《雪忆岭》中的某段话。」
「哦,哪段呢?」之前初次前来雪岭时,为了明白雪岭邀约众帮前至的目的,所以已翻过那本《雪忆岭》一次,只是现在的印象已模糊。
「北戍诸安二十三年,一日,昊与其儿严相与步于月瑶池畔。
严曰:『哀哉!众邦仗雪岭不干凡尘世事、父亲宽宏以待,觊觎珍石。如今收徒大会,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还请父亲三思。』
昊曰:『雪岭自创派之初与世无争,为各社稷化育武术英才,为扶济穷潦弟子,传授一技之长,怎可作罢?』
对曰:『大幅骤降招徒人数,何如?』
昊不答反问:『何急之有?何有此说?』
曰:『严儿有目,自是无法亲睹雪岭之物为外人窃取,且近日严儿前往藏石阁,北斗七星之杓尾两颗星宿宝石竟是不翼而飞。严儿暗自调查,窃取者,欧弟子也!然一切仅属严儿私自调查,欧弟子又为北戍六皇子,此事不得不石沉大海。』
语毕,严愁容满面。
昊驻足,兀自观池,哂曰:『世俗之宝不比亲情远离而事重。严儿,纵使下令把关,无一石可被汲取;纵使严惩欧弟子,使之归还遭窃的星宿宝石,但老夫却无乐之心,终有遗憾。柔儿离去,老夫不阻,人各有志,只望她在岭外之处得乐,老夫也就心满意足。但终究,她身上流着雪氏血脉,踏入花花世界,来日总得归回。雪岭少了小柔,便将永远不完整。」
待他背诵完,我不禁讚叹,「真厉害。」
他没有回应我,只是道:「我真想不透你们这些局外人为什幺要搅入这滩浑水之中。」他指的,是第一次雪岭邀约各帮派的事。
「有雪岭自然好。」我笑着,「难得一直与世无争的雪岭,竟然愿意主动与我们暗势联手,我们难道还有拒绝的选择?一是,各国皆景仰你们的地位与存在,如此政府欲干预暗势时,便有所顾忌,二是,若是暗势里有个不倾向任何势力的组织,帮与帮之间一旦起了争执,纵使冬月和凌云有表态立场,压住嘴杂闲语的也会是你们雪岭。」待在暗势一久,冬月与凌云难免会与其他的同业产生纠纷,或是偏向哪方势力,所以我们的立场只会震慑别人,却无法使人心服口服,反倒是背景乾净的雪岭出面说话,才能真让多数人信服。
「我倒宁可保持原样,当大长老与首席主教其实没什幺差别。」他一叹。
如此,他便不会失去莐琳,北戍城不会灭国,雪岭也不用放下身段去跟暗势求助。
「呵呵,你们不是讲求名正言顺吗?」我走到他的身边,继续说:「现在都走到这样的情况了,就继续下去吧,既然都失去了,中途放弃不是更不值吗?」
他紧拧拳头,双唇抿起,最终,才缓缓鬆开,「妳说的是。」
「话说,我一直想知道雪昊主教那位离开的女儿。」我话锋一转,问道。
经过刚刚他的吟诵,又让我想起之前心里所存的疑虑。记得在之前,我与冰焱就用超级电脑来寻索有关雪柔的事,然而资料却被上锁,这就表示,雪柔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是有从父亲那里听闻过一些轶事。」他说:「不过聊些长辈的私事,似乎不大尊敬。」
「如果是正大光明的事,那也没什幺不尊敬。」我说。
他想了想也觉得有理,于是乎开始说:「雪昊主教育有两个孩子,雪严大长老是弟弟,而雪柔长辈是姐姐,据说,雪柔长辈是……」忽地,他却是住了口,不再继续说下去。
「怎幺不说了?」正要听到故事的转折点,他却不讲了。
「后面就不是什幺正大光明、光采的事了。」他凉凉道。
「你……」我气结,「都跟我说前面了,竟然不讲后面,是在整我吗?」我不敢说是吊我胃口,因为这样对雪柔很不尊重。
「我也只会说正大光明的事。」他瞟了我一眼。
「她是自己下山的吗?」
无语。
「为什幺雪昊主教不拦她?」
仍无语。
「她是否有再回来雪岭?」
仍旧无语。
「究竟是什幺不光采的事?」
仍旧是无语。
我只好自认倒楣,不想继续问下去了。
我们继续沿湖持行,忽地,雪陵停下脚步,面朝湖畔视去。
我随他的视线望见,却也只是看到了在遥遥水中,竖立着一块石块。
很平常,实在很平常,不过是一块从湖泊中冒出的黑色礁岩,仅约一公尺宽,石上有七个凹洞,排成一个如杓状的形貌。
「雪陵……」我气一滞。
「北斗七星阵列。」空气中,是他轻淡的声响。
这也难怪,曾经我在岭上高处观看时,总寻不着北斗七星的阵列处,原来,它一点也不大,而是块小型的石头。
「第一枢,第二璇,第三玑,第四权,第五玉衡,第六开阳,第七瑶光。」他的手指一边随杓状轻轻的描绘,一边向我解说:「《雪忆岭》记载,当这七颗石头摆入正确的位置后,埋藏在湖底下的受洗池就会隆起。」
「无法想像它起来时的壮阔雄伟。」我讚叹道。
「我也是。」他淡声说。语气里,他好像已不在意父亲与莐琳背地为他所做的一切。
从想像中回神,我问:「你不是说要带我来见人吗?」
「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