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邵凡回来的时候拿着两个塑胶袋。他离开的时候,我没有注意他是否空手,只是再见面时我觉得袋子十分眼熟。
「嗨!」小江懒懒的抬起手。
「你去买什幺?」澄希问。
勾起塑胶袋,陆邵凡把其中一个放到我面前。
「西瓜牛奶?」小江打开另一个袋子,是另一杯西瓜牛奶,两杯都是微糖少冰。
下意识我往原本那杯过甜的西瓜牛奶望去,却什幺也没看到。
「我喝掉了。」陆邵凡发现我的动作,缓缓的说。
「咦?」
「正确来说,是我本来想倒掉,但觉得有点浪费,所以在回收桶前面把它喝完了。」
「为什幺要这样呢?」
「因为你不需要了。」
短短六个字,咬字很轻,简单的省略了中间的重音部份,但我听得很清楚。
「你真奇怪。」我皱眉。
他笑得更灿烂,「彼此彼此。」
在他身边,再微小的一举一动似乎都是该被放大关怀的,他是温柔的,却没有任何理由。怅然若失。好像什幺被遗忘很久的情绪被牵动着。
「但是为什幺买了两杯?」
「因为,全糖实在太难喝了,所以非得要买个少糖的才能对得起自己。」
慢了一拍。因为我还需要时间去接受讯息背后的意义。
「对不起的是你自己,不是我。」我选了最谨慎的字词回答。
他理所当然的回答,「但我把妳的喝掉了。」
外送的披萨在不到三十分钟就送达,如同澄希所说的,小江和陆邵凡一起分摊付了钱。
虽然不习惯被人请客,但是拒绝实在太麻烦了,所以作罢。打开盒盖,陆邵凡等我们都拿了一轮后才拿起离他最近的一片。
扑上厚厚一层起司馅和大量食材,如果硬要说的话,披萨和一般食物的差别就只有热量的多寡,非得要选择的时候,人们往往根据当下心情以及个人喜好来抉择。
就像爱情,存在着的矛盾,只不过是不爱与爱的选项,然而,如此相异的两个答案,总是能让人多犹豫一番。
不吃披萨,不会死,缺乏爱情,也能好好的活着。
「怎幺了?」陆邵凡发现我的视线,停下手边的动作。
「没,只是。」我停顿下来,他好奇的等着我的下半句。
「只是,你不像是会吃披萨的人。」
「这算某种歧视吗?」我笑。
「妳也是,一点也不像。」
我们是一样的。内心乱哄哄的。
隔天下午正打算利用假日好好打扫一番,才清理半间浴室,澄希就不要命的连按着门铃。
「你们也来看电影吗?」
连头髮都来不急仔细整理,换掉居家服后,就和澄希追着公车,坐车到了市区看电影。等着澄希去买餐,我眼尖地从迎面的人群里找到两个熟悉的人影。
我接过澄希递来装着饮料的纸袋,头上冷气送风着,冷冽的冰块透过纸杯和纸袋,抱在胸前彷若一团冷气。
「对啊!」陆邵凡爽快的点头。
背后,小江代他去买了票。
犹豫着副餐要爆米花还是吉拿棒,澄希已经乾脆的帮我选了热狗,因为不是预定选项,接过纸包的热狗,我再度迟疑了。有时候,也会出现,不是事先预料好的事,那时planA和planB只能华丽的被甩开,不是不採用,只是还没决定好,就被planC取代。
但是,planC总有办法给人惊喜,然后无法拒绝。
然而,这世上,总有一种人,在任何状况下都能轻易做出决定。
小江纤细的身形出现在我们的视野範围,他左右开弓,两手各怀抱着两个牛皮纸袋。
「我帮你点了爆米花和可乐。」
陆邵凡笑笑的接过纸袋,爆米花盛装太满,不小心洒落一些。
「你们看哪部片?」
「最近上映的鬼片。」我出示电影票。
「那部?」小江困惑。
「网路上有网友说,有人看到一半尖叫的冲出戏院,惊悚度被评为今年以来最恐怖的一部鬼片。」陆邵凡瞄了眼片名。
我知道。而且其实,我们都是很担小的人。
「票是别人送的。」澄希坦承。
所以没有选择的余地。
「你们呢?」我耸肩。
小江腾出一只手,展示手上的电影票。是评价不错的一部文艺片。但他们不像是会受文艺气息吸引的人。
「是媒体课指定片,大邵说要请客,就一起来看了。」
「不怕吗?」陆邵凡问道。
「嗯。」这不是废话。
澄希啵的把吸管插进柠檬红茶里,杯沿淌着滑动的水珠,她用袖口擦了一下,捏着吸管继续搅动着冰块。我也学她的动作,但现在最不需要就是咖啡因和更多的冰镇提神。
「那就不要看。」他回答的很乾脆。
小江也在旁边点头。
「这样太可惜了。」我逞强。说实话在我看完预告片以后,我就有打退堂鼓的念头。
「看太多鬼片会精神衰弱喔!」
「这没有根据吧?」
「反正就是不要看会比较好。」
「要是妳们两个都尖叫冲出来怎幺办?」小江加入游说。
「两个人一起跑出来的话应该比较勇敢。」
要是一个人的话,可能会因为太害怕,连穿过暗暗的走道离开的勇气都没有。
「要是尖叫太大声会吓到旁边的人。」
「放心不会的,因为大家都会一起尖叫。」我笃定。
任何藉口都只是为了让自己假装不害怕。所以再怎幺荒诞不经的理由,可否信服他人都无所谓。毕竟在多数的情况下,说服别人还是比让自己相信的重要低了一点。
「我还是觉得不妥。」
只是,有那幺一点在意,在看到陆邵凡皱眉的瞬间有那幺犹豫。在下决定的时候之所以还会多加思考,是因为顾虑着是不是机会只有一次,以后就没有了。
开口慢了五秒,「也许看鬼片可以趁机练胆量。」
再说,要除了看以外的选择只剩不看。但是今天我是抱着要来看电影的心情出门,要是取消了,实在也不妥。
「等我一下。」陆邵凡起身,背着光看不清楚表情,他在小江耳边细语了一会,然后只身走到柜檯。
我放下红茶,用力握紧双手,放开,冰凉的水珠在强烈的风劲下慢慢被烘乾。
「怎幺了?」陆邵凡的脚步很轻,回到我们身边的时候我几乎没听见。
他很高,我必须要颠起脚尖才能看到他手上的票券。
「啊!」我惊讶。
然而,重複出现太多的planC并不会让人更加适应,只会是一次又一次不同的惊讶。
「四个人一起看应该比较不怕了吧?」他嘴角微微上扬。
陆邵凡真的很高,所以就算仰头了,也无法看清楚他的笑容。我只知道,灯光太晕眩,冷气调的冷冽,眼前世界,反白一片。
迟钝的人,就算一颗苹果砸到他的头,他不会惊讶,因为他需要比平常人多一倍的时间,才能明白滚动在眼前的是货真价实的苹果而不是塑胶红球。
隔了几天,我留在学校整理报告,最后上传再列印全部处理插不多,离开图书馆十,已经将近八点半。夜晚的校园,有别于白日的校区,添了不少静谧,我向经过时遇见在附近夜跑的老师点头说再见。学校的路灯是橙色的,一整排从图书馆一直排列到后门,深蓝色的天空下,橙黄色的光晕看起来格外温馨。
想不到白天走在校园总会因课业、人际等问题压着,所以待在学校时常想着赶快离开有多好。到了晚上,竟会因为夜景和四周的氛围,反而让人驻足不捨得离开。
出了校园。惦记着还没吃晚餐,我看见在门口的摊贩还在营业,便走了过去。
「妹妹,这里是最后一批了。」卖麦芽糖的老妇人很亲切的招呼着。
扫视架上,只剩三支糖。
「怎幺卖?」我掏出钱包。
「一支十五,这是最后了,三支算你四十。」
没等我回应,妇人很俐落的包起糖。
「啊!可是三支这、太多了啊!」
我可能就是她今天最后一位客人了,可是一次吃三支,这也太多了!虽然我还没吃晚餐,可是这热量也不容小觑啊!
「不多不多。不然你买一支,我剩下的请你。」
「啊?」
原来她也知道这糖放久了不好吃,要趁新鲜吃。
正愁着怎幺阻止妇人打包。
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那就买三支吧!我和这位小姐一起。」
是邵凡的声音。
没等我反应过来,邵凡付完钱接过糖后就拉着我走。
夜色下,邵凡的脸看起来竟然比平日看来更好看。我愣愣地盯着他,邵凡感觉到我的视线好奇的低头回望着我。
脸颊一热,我赶紧撇开视线。
「谢谢你,刚才的帮忙。」我咬着糖,吶吶的开口
邵凡摇摇头,「不会。我以前有一个妹妹,她很喜欢吃这种麦芽糖,每一看到摊贩的车子出现在巷口,就拉着我要去买糖。」
回忆起往事,邵凡露出苦笑,带着一分惆怅。
「原来是这样。我也很喜欢吃麦芽糖,我知道几家古早味卖得糖特别好吃,下次去买来给你吃。」
「一言为定。」邵凡的眼睛中闪烁着光芒。
「对了,这幺晚了。学长你怎幺会在学校?」我抬头。
刚好绿灯亮,邵凡边走边回答,「系上有些事要处理。你呢?这幺晚家人不会担心吗?」
「我家没有人。」我耸肩。
小木阿姨又出差去了。我最近严重怀疑她把我们家当成旅馆了。
过了马路,对面是一间我很喜欢的锅烧专卖店。我停了下来,「我还没出晚餐,我去买个麵带回去吃,你要不要先回家?」
站在光亮的招牌大灯下,邵凡的脸一下被照的惨白。他不发一语,没有立刻回话,其实表情有点吓人。
我逕自走进去要拿菜单,「你要不要也买一份回去当消夜?」
才一开口,邵凡忽然拉住我的手,跩着我往反方向离开。
「我还没点餐耶!」
我一手还拿着人家的菜单,感觉四周的视线都停在我们身上。
我尴尬的开口,「不合你的胃口?」
走了一段距离后,邵凡才放手,他垂下眼看着我,「不是还没吃晚餐?」
「对啊?」我怔着。
安静下来环顾四周,我们站在附近的机车停车场。
「我本来想送你到公车站牌。」邵凡停顿一下,手一伸把一顶安全帽扣在我头上,「现在我改变注意了,回我租屋,我做饭你吃。」
这一刻,我突然庆幸停车场的昏暗。胸口不规律的跳动,我的脸想必也是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