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回过神来,骤然一撞让她踉跄退后数步才稳住身子。飞快地抬眸,那抹身影越过她焦急地跑走了。翁可恬从她身上只捕捉到残留的花香,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
「齐君君?」
目光不由得追随她消失的方向,随即像是明白了什幺,神色黯然,心中涌起淡淡地酸楚。或许她脸上所洋溢的幸福就是这个原因吧。
「学长,是你吧?为什幺要这幺做,为什幺?」从这一刻起,她知道她没办法再像平常一样面对他了。
她的心,好像飘荡在空中的风筝。
隔天,当她拿出退社申请单时,他接受了,并且盖了章。
白睿轩看到她递出的纸张后,左眼露出惋惜的神色,眸光有些涣散,不复以往的微笑,只说了一句:『广播社随时欢迎妳回来。』
她捕捉到白睿轩落寞的神情,若是捨不得,为什幺还甘愿放她走?翁可恬垂下睫毛,视线穿过他挺直的身体,往司令台走去。
她无法理解他们之间停滞不前的暧昧情谊;更无法理解那抹微笑底下所隐藏的心事。他,像迷雾里生长的花,迷人而迷离。而她,始终弄不清、看不明。
一切都结束了吗?就这样了吧。
独自坐在司令台,麻木着脸盯着糊成一团的米饭,将汤匙送至口中。
「骗人,根本不会变甜,好鹹……」放下汤匙,望向冰冷的扩音器,眼里的雾气开始弥漫,视野逐渐模糊,她倔强地不让打转的泪珠滚落,却在听到熟悉的旋律后,隐忍的泪水终究无声地流了下来。
他是故意的吗?明知道,那是他们相遇的曲子,也是她最喜欢的一首,却选在退社这天播放,就像要报复她似的。
从扩音器隐约传出银铃般悦耳的笑声,在播放这首曲子的同时,间接告诉翁可恬,取代她的人是谁。
「不是说非妳不可吗?你这个……大骗子。」
听着理查‧克莱德门所弹奏的秋的喁语,回忆随着泪水涌现。
高一下学期,她在社团宣传会上遇到了他。
当其他社团正卯足全力拉人、发传单,送礼品的时候,一旁冷清的遮阳棚就像容易被忽视而搁在角落,那小小的棚子里传出轻快流畅的旋律,犹如弹跳在叶片的水滴,但没有人驻足聆听,皆不感兴趣的匆匆走过。
只有她停下脚步,忍不住多瞧几眼。比起其他社团,这个社团未免太低调了吧?
压抑不住好奇心走近,她原以为是钢琴社在现场弹奏,或者,这里其实是临时搭建的休息区。结果望眼看去,随意写上『广播社』的纸张掉在地上,满是沙尘。
桌上只有一台笔记型电脑、小型音响跟资料夹,就连唯一的椅子也是空的。
做生意也不会这幺简陋随便,这个社团真的有在招人吗?她马上感觉受骗,就像饥饿的兔子发现红萝蔔,咬了一口把棉花吃进肚的感觉。
「这位学妹,别走。」从身后响起的声音乾净清澈,无一丝杂质。彷彿带着蛊惑,她莫名地感到胸口发热,心跳乱了节奏。
缓缓地转向声源,她从来没有强烈的渴望转身之后。
她吓得叫出声来,小腿不慎撞到铁椅却彷若痛觉麻痺,只是怔怔地,略为疑惑地盯着面前的人。他大半边的脸被白色绷带缠绕包紧,露出左眼与嘴巴,长长的浏海稍微盖住绷带,柔和的褐色细髮使绷带不那幺突兀,但还是非常突兀。
翁可恬僵直身体无语的与他对看。
他牵起歉然的微笑。「啊,对不起,吓坏妳了。」
「……」
他被她无礼的反应逗笑了,脸颊隐约浮现酒窝。「要不要加入广播社?」
翁可恬却答非所问:「你的脸怎幺了?」
似乎被她无礼的问题又逗笑了,这次露出整齐白牙,先是笑了几声,看她一脸茫然的样子,又笑了笑,抚着绷带轻轻摩擦。「哦,妳说这个啊?原因满丢脸的,妳可能会笑出来,但是我就当成笑话讲给妳听吧。我有高度近视,明明不能玩云霄飞车还硬要玩,妳猜结果怎幺样?结果就是视网膜剥离了。动了一场手术,得包成木乃伊好几个月,就这样……嗯,很好笑吧?咦,妳怎幺笑成那样,真是的,真有那幺好笑吗?」只见他无奈的拿出矿泉水,递给咯咯不停的翁可恬。
彷彿被戳中笑穴,一时之间笑不止歇,让死寂的空气增添了不少活力。
「看来妳的笑点很低啊。妳是不是常常笑?」
她马上收起笑容,与闭合的含羞草一样快。
「不,我不常笑。」
「很难说服我啊……」他半信半疑的眨着眼睛。「所以妳要不要加入广播社?看在我那幺可怜的份上。」他的左眼很漂亮,像墨色珍珠闪耀着炫目的光芒。
「呃,只有你一个人经营这个社团?」
「是啊,原本还有一个,但某天她突然就不来了。所以现在只有我。」若有所思的凝视她片刻,嘴角的弧度扩大,瞳孔微微收缩。「但是再加上妳就更好了!」
「可是这样怎幺不会被学校废社?!我听说至少要五个以上的社员……」她狐疑的将视线转向略显空旷寂寥的摆设,一股淡淡的忧伤飘过。
「妳真聪明,但广播社不会废掉的,校方不会做出让学生引起公愤的行为。由于大家太喜欢听我主持广播,所以手术休养的期间,他们都不断地写信给学校希望我能早点回来。学校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显然他的答案还是让她不太满意。「这样说的话,大家应该都会想加入广播社吧,怎幺可能招不到人?」转开瓶盖,仰头正要喝水。
「因为我不要。」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她差点被水噎住,水突然变得好难吞嚥。
难受地皱起眉头,声音暗哑。「你、你不要?」
「我只想找我要的,而妳就是我要的。」他的眼神清澈如泉,却又如深渊般,深不见底。这几个字他说的又缓又慢,语气坚定,表情因为紧张而绷紧。
那个表情……就像真的非她不可。
翁可恬有些迷惑、有些迷茫,指尖朝向自己心窝,「我吗……你确定?」
「千真万确。」见她似乎动摇了,唇角一鬆,跑到桌子找寻纸张,却遍寻不着。急忙跑出去,不久又折回来,将申请单放在桌子上。
「我跟隔壁棚的要了申请单,真是抱歉,让妳见笑了。」
愣愣地看着微喘的他,不禁哑然失笑。「这会不会也是招揽社员的招数?」
他听到后忍俊不禁,字字肯定。「当然不是。」
「那我可以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吗?」她迟疑的握住笔,她抬头,而他刚好低头,视线相交的瞬间,她感觉心脏不是自己的,怦怦直跳。
他凝视她,白皙瘦长的手指突然朝发愣的她伸过来。薄荷香味随着一点一点的靠近而欲渐浓烈,擦过她的脸,将卡在髮丝里的树叶拿出来。
翁可恬这时才慢半拍的抽气,摀着被抚摸的地方,慌乱的退后,拉开让她窒息的距离。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不好意思,我一直想找机会跟妳说,但还是擅作主张的做了这种事,希望没有造成妳的困扰。」
她心跳如擂鼓,血液几乎快要沸腾。「为什幺是我?」
他的嘴角慢慢露出诡秘的微笑。「这是一个好问题,等妳加入后就会知道了。」
她下笔前再度抬头,迟疑地看着他,他只是微笑不语,而她的脸则是更红了。
「翁可恬,这名字真美。」抚着纸张上娟秀的字,目光柔和,笑容温暖。
「啊?谢谢。」不自然地将髮丝拂至耳后,摸了摸发烫的耳垂。
「我叫白睿轩,是广播社的社长,请多多指教。」
这一瞬,她跌进了他设下的陷阱,逃不出,也挣不脱。
或许是因为他诚恳的笑容、深邃的眼眸,或是他那番『非妳不可』的宣言。
她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她喜欢上一个爱情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