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影院里做了一次》第一章:但只要闭上眼睛我就能想起瑀站在雾中的样子,他站得笔直,一动也不动,彷佛浑身都是巨大的力量,能捣毁、翻腾眼见的所有一切,但他把那些力量都克制了,只是沉默地站着、站着;我想起他在招仙台上,穿着的那件玄色礼裳,他走动的时候,配剑与布料摩挲所发出的细碎、轻微的声响,那样的声音一直在提醒我,他从来都是个武将,但我却经常忘记;我说不上来他该是什么,但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武官,却也同样的,不像是个文人。
他从来不是什么,在我心里,他甚至不该是一个王、是陛下的皇子,在我心底,他就是瑀,他从一开始便是瑀。
他说的,他对哥哥说,我是青王,然后对我说,我是瑀……我想起他眺望远方的模样,似乎看得很远很远,可以穿透浓雾、山水的阻隔直达天与地的尽头,他慢慢收回目光,落在我身上,他说话的声音那么稳那么安定,彷佛从苍穹之上缓缓落在我的心底深处,他说,你愿意到我这里来吗──你愿来吗?我还喜欢瑀吗?那样的一个人,我怎么能不喜欢呢?我往影姑姑身边靠去,把脸埋在被褥里,我说,我不想让父王伤心。
想了想,又小声地介面说,但我要同他在一块儿。
这两句话根本不是一回事,但说起来又同是一码子事。
我伸手入怀,摸出那块不离身的玉,捧在手上看了又看。
碧玉晶莹剔透,在烛火映照下油绿的发亮。
纵欲后宫我把那玉按在脸颊上,玉暖暖的,我抬头看影姑姑,她也正瞅着我,姑姑的神色很温柔很温柔,她微笑地勾起嘴角,揽手拥住我。
她的神情温柔的彷佛像案上那微弱的烛火,又像是水,她低低地说:凡你所要的,必如愿以偿。
影姑姑取出床头的匣子,让我把玉收好了。
放下床帐,添了燃香,吹灭灯台的烛火,悄悄地退了出去。
我闭着眼睛,听见窗外朔风扫雪的声音,窗门被吹得一阵阵作响。
我心里想着瑀,想着招仙台上我们说过的话,想着他握住我的手,想起哥哥即将要离开上京前往西线,军队、战争、沙漠平野和他那说不出的心伤,又想起父王眼底的疲倦和痛楚、如火般的震怒,我想起松崖上的老树,在风雪中静静地、静静地等待着……第四十四章半个月后的一个傍晚,哥哥来找我。
我在廊下,看着他远远从清思堂方向踏雪而来,他走得很稳,一点也不慌张急忙;这么的看着哥哥,我便有种他和以前不同了的奇妙感觉,在山上的时候,哥哥虽然尽量学习着稳重姿态,但他和我一样大,不免有些淘气,我们经常为了小事斗嘴、然后合好、再斗嘴、再合好……但来上京后,我几乎没和他再争吵拌嘴过,他有他的事忙,他的世界变得广阔宽大,而我住在园子里,如果陛下不传令、如果瑀没带我去外头走走,我甚至不会觉得,这里和山中有什么不同。
哥哥历练多了,我想。
大射礼后我便没再见过他,但现在看来,哥哥更沉着、更成长了。
他从前与我玩笑打闹的浮躁,渐渐地凝炼、安定,他脸上有着深思的气息,那样的气息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上几岁。
他像个大人了,愈来愈有父亲、青王的味道──那种在世事中承受历练的味道。
他就这么走到我前面。
我掂起脚尖伸手拂去他头发上、额角上的雪花,他笑了,这么一笑,脸上凝重沉郁的气息,便化解开来。
他开口便说,告诉你一件事,过了这个年,我要去西边了。
我知道。
我是来问你,哥哥说,倘若想要回山上的话,我就顺道带你回去……你还是回山上好些,上京乱得多,我以后又不在了,你一个人孤伶伶的太寂寞,回山上去吧!他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哥哥,反而像是父亲。
我明白了,这话是父王同哥哥说的,他要他来问我,问我回不回山里去!父亲现在想要让我回去了──他宁可让我回山里,也不愿让我和瑀在一块儿。
我想了很久,回问他:哥哥,你也不喜欢青王吗?不。
他答得很简洁,他是我的朋友。
停了停,又说,但愿我们能长此以往的保持友谊。
这话说得很模糊,但又很清楚,哥哥似乎已经知道了他和瑀的关系不能长久稳固。
因为父王的缘故吗?我问,你知道了什么,告诉我吧!他只说,父王和青王互有嫌隙。
然后呢?我往屋里走,哥哥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