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腿上缠着绷带,起床是不可能了,好在这里的医疗设备都是很先进的,那名护士帮我摁动了床铺上面的一个按钮,顺便将尿壶放在了床底下。
我朝她感激地一笑,她立马转过身去,不再看我。
这里离我住的西苑还有一段距离,我被人连床一起架上车,他们开得很是缓慢小心,生怕车身震动弄疼了我。
回去后,张嫂已经听说了这件事,立刻从别墅里跑出来,脸色很是不好看,不停地问洛安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一眨眼的功夫我就出了这事?
我拉了拉她衣袖,说都怪我自己。
“这到底哪里碰见的狗啊,我回去拿个外套的空,怎么回来就见不着你了?”
我尴尬地动了动嘴角:“就是朝前多走了两步,想进去园子里面看看风景,谁知道进去就出不来了,说到底都怪我,洛安已经跟我说了不让我进去,结果我……”
“是我的责任。”没等我说完,洛安接过话,“等东哥回来,我自己向他认罪。”
“不不,都怪我自己好奇心太重,我真的怨不着你们。”
“东哥临走前说了,房间里没照顾好你是张嫂的错,房间外面没照顾好你,就是我的错。”
“啊?”我没想到他们还有这一说,“东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们先别告诉他,没准等他回来了我的腿就好了呢?”
“开什么玩笑?医生都说了要等大半年呢?你这是打算让东哥一直在外面吃素不用回家吗?”
小黄文
我脸上一红,转开脸,装作听不懂他说话的样子。
“那至少现在不用告诉他吧,还是不要让他担心的好。”
他朝我摊了摊手:“说不说都一样,今天就算我们不说,明早他也会知道的。”
“为什么?”
“穆晋言赢得了写字楼改造的工程,你觉得他像是那种得了便宜不出来卖乖的人吗?他恨不能利用所有能利用上的媒体,通篇报道这件事。”
“不是?”我惊讶地差点从病床上坐直身子,“你,你不是没回来吗?怎么项目没有拿到手?”
他淡淡地扫了我一眼,似要看穿我眼底的情绪:“本来还以为是件小打小闹的事,不值当的回来,后来他们告诉我你受伤了,我放下手头上的一切从投标现场赶了回来,东哥要是知道了我没看护好你,回来还不知道要怎么整我呢?”
我理着头绪,因为我的一个电话,洛铭根本没来及去现场,所以穆晋言那方抢到了标书。究其原因,捣乱的人还是我。
寒冷和疼痛充斥着我浑身的细胞,让我有点惊喜的是,这些疼暂时不是白挨的,只是老觉得对不住眼前的这位。
身后有人走了过来,在洛安跟前汇报着什么。
我一听声音立马转过头去,看了对方一眼,没出我意料的,果然是李琦。我一直以为后来她出了什么事,毕竟放在东哥手下,办错事的通常只有一个后果。
她一直都没有抬眼看向我这里,仿佛我跟她从来不认识似的。
我也没有想到,从上次跟她分开后还会再见面,更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我本来想跟她大声打招呼,可见她对我一副冷冰冰不友好的样子,生生将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
“我说苏小姐,你还是赶紧回屋里歇着吧,别看见谁都一副好奇的样子。”洛安冷嗤一声,没有拿到项目,就连跟我开个玩笑都能听出来话里的味道不对。
我看不下去他那副失望的模样,点了点头,心里想着,可不是要安静一段时间了?
“饿不饿了?”张嫂心疼地看了我一眼,仿佛受伤的人是她自己一样。
我摇头,倚在床垫上,真的无比怀念浑身不痛不痒的时候。
人的通病就是,在失去的同时怀念当时拥有的。
张嫂推开餐车,让我吃点饭,我一点食欲都没有,想到那条疯狗的獠牙,到现在还心惊胆战的。
最后,我简单地吃了两口水果,告诉她我有点累了。
躺在床上,我盘算着今后该怎么办,暗地离帮穆晋言,背叛东哥,我不知道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不会有,可一旦开了这么个头,总觉得以后真的被卷进了一场再也无法置身事外的漩涡。
东哥对我怎样,除了我被人绑架他袖手旁观之外,其他的都对我很好,好到让我信以为真。又或者说,除了我被人绑架那件事让我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其他的,真真假假我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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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事情,手机突然震响,我没有看来电,心里猜想此时此刻能给我打电话的会是谁?
穆晋言?小景?还是温玟?我记得我给她打电话没打通,会不会是她回过来的?又或者是邵先生?洛安?
可能性太多,我还是抓起了手机,不想再浪费脑细胞了。
“张嫂说你受伤了?”隔着听筒,东哥沙哑的磁音传了过来,带着一份质问和不轻易察觉出来的愠怒。
我轻咳一声,抓了抓耳朵:“一点皮外伤,不严重。”
“在哪里伤的?”
“园林里,我随便逛逛的,不知道怎么就走迷路了……”
从始至终,我没提洛安的事,还希望不要怪罪到他头上。我不停地安慰自己,项目落不到小景头上,他会损失一根手指头,落不到洛安头上,除了手头上有点紧缺点之外,似乎也没有多大的损失。
我承认这么想是自私的,可没办法,我不能看着刚刚相认的弟弟落个残疾。
洛安在接到电话后,第一时间打到我这里:“是你告诉东哥的?”
“不是啊。”我立刻否认。
“完了完了,我估摸着他明天就会赶回来,我说苏小姐,我可是为了赶回来看你连投标书都不要了,到时候东哥要是把所有的事都怪到我头上,你怎么也得给我求情啊?”
我抽了抽嘴角,事情应该没这么严重吧?
“您放心吧,毕竟这件事本来就跟您没多大关系,都是我自己不小心,东哥回来的时候我也会这么说的。”
收了线后,我仰面躺在床上,小憩了一会,直到下午五六点钟换药才被疼醒。
包着伤口的纱布上黏满了血迹,跟伤口丝丝连在一起,尽管医生的动作已经很小心很缓慢,还是疼得我浑身直哆嗦。
“慢点……”张嫂拿了条毛巾塞我嘴里,又给我擦着额头的汗水。
有时候我也在疑惑,为什么她会对我这么好,毕竟之前的女人们,无论是李琦,还是里恩,都对我不冷不淡。
“啊!”医生将最后黏连的一点纱布扯了下来,我疼得抱住胳膊,恨不能满床地打滚,想动弹又不能的感觉简直让人抓狂。
“求您了医生,您就不能,不能轻点……”即便知道他已经很温柔了,可我还是没忍住疼,往下掉着泪。
这种眼泪不是委屈不是懦弱,仅仅是因为疼,然而让人压抑的是,我并没有什么好抱怨的,这根本就是在自作自受。
以前我脚上也受过伤,我记得还是刚认识温玟的时候,两人出门觉得打车浪费钱,索性骑着她的小摩托满城市的逛。
路中间突然穿过一条小狗,她连忙紧急刹车,只听嗤的一声响,她人没事,我直直地冲了出去。她吓了一跳,两手来扶我,却不想我又被歪倒的摩托车砸在脚上。
被送去医院时,右脚上全都是车轮上的泥巴,医院的护士帮我清理伤口,简直就是想在对待一件完全没有任何痛觉的试验物,不仅不考虑我疼得要死,还一脸烦躁地吼道:“就这点伤口,你咋呼什么啊?”
嗯呢啊啊啊哦
我见她拿着棉签蘸了碘酒,狠狠地摁在呼呼冒着鲜血的伤口上。当时我火气就来了,让她处理个伤口又没少给她钱,我疼还不能叫唤两声了,还被她给凶的给个孙子似的。
我一把推开她:“不是你的脚,当然疼的不是你!”后面还想多骂几句,看着是在公众场合下,想想还是算了。
那护士白了我一眼:“你冲什么冲?有你态度这么不好的病人吗?”
“你先冲的还怪起我来了?”我忍着疼站了起来,指着她鼻子吼了一句,“你工号多少,报上来!我就不信投诉到你们主任那里,你还能这么横!”
果然,她立马蔫了下去,支支吾吾地想说什么,嘴巴一撇,转身就走。
我一把拉住她:“怎么,怂了?不敢了?”
最后看在她当面给我赔礼道歉,外加免费医治的份上,我故作勉强地原谅了她。
回去后,温玟不停地对我竖大拇指:“笑笑,你厉害哦?下次我在外面受点委屈,就让你替我出头去!”
我不以为意地道:“这有什么?”
因为童年的痛苦经历,我虽然胆小,但是不怕事。我怕很多人,可我不怕事多。不然我也不会从福利院逃至孟纪州手里,而后又逃出来了。
再后来跟琴姐混得越来越好了,腰杆也觉得比之前直了。说到底,我不过也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没有生母玛丽苏的高尚情怀。
以前我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可以为一顿饭消费脸上的尊严,在我腰包里日渐一日丰盈起来的时候,走路也觉得脚底下带风。
所以后来,我敢在琴姐面前撒野,敢跟蒋媛苑梦对着干,说到底不过是我更有底气了。而那些人也都是我得罪的起的。
可眼下的情况越来不同,生活圈子也发生了质的改变。我身边围绕的这群人,连猜都猜不透,更别说跟他们横了。自从被东哥圈在身边当个替身的那日起,我就向现实认怂了。
本来还打算欢天喜地地靠着东哥这棵大树,爬到别人仰视我的位置。可时到今日,回头看看,从我见东哥的第一天起,他从我身上得到了他想要的,而我,除了靠着他套了点现,拍了个不温不火还赔了钱的广告之外,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还那么疼吗?实在受不住就吃颗止痛片吧?”张嫂又过了嘘寒问暖。
我朝她摇了摇头,抬眼间,看到眼前的落地窗前映下一个巨大的身影。
我转过头,满脸诧异地道:“东哥……你,你怎么……”
他按下我要直起来的身子,看了眼我包裹着纱布的伤口,眼神里的阴霾瞬间降至冰点。
不过相对于这些,我更加疑惑的事他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
“东哥,你都忙完了?”我小心翼翼地问着道,声音低到了嗓子眼里。
他没有回我,一双深眸扫过我脸上,随后坐到我旁边,再次审视着我腿脚上的伤口,侧着头问道:“哪里来的狗?”
嗯呢啊啊啊哦
我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洛安正站在卧室门口,一直低着头,抬都不敢抬起来:“东哥,狗,狗已经被处死了……”
“我在问你哪里来的?”
虽然这句话不是在质问我,可坐在他身边,我还是浑身禁不住一颤。东哥生起气来,就像迸发的地震,周围都能感受到强烈的震感。
“东哥,还,还在调查……”
“事情办得不错。”
“东哥……”洛安突然惊慌地抬起双眼看过来,我能分明看到他眼里闪着光的绝望。
“东哥。”我使足了浑身力气,唤他一声。说到底,我自己出事,责任全在我,看到他对洛安发那么大的火,我觉得我也不会躲得过,既然如此,不如豁了出去吧。
“是我自己不小心,怪不得别人,东哥,你要怪就怪笑笑吧!”我硬着头皮,将这番话从五脏六腑里哆哆嗦嗦地喊出来。喊完,似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一样,牙齿上下打着颤。
“还没轮到你。”他冷冷地吐出一句,随后从床沿上站起来,朝洛安那边走去。
一向大大咧咧的男人,已经被他脸上的阴郁吓得连说话也不会了,和我一样变得结结巴巴起来:“东哥,我,我马上就去查……”
东哥对待背叛他的人的方式,从我来到他的御龙酒店的第一天就见识到了。而对于他关系很好的亲兄弟们,要怎么处理,我却想不出来。
对洛安的愧疚感突然像潮水般涌过来,我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猛地从床上起身,一把抓住走开的东哥。
下一秒,没等他转过脸来,我痛叫一声,扯到了腿上和腰上的伤口。
“东哥……都是我的错,真的跟别人没有关系……您当着我的面惩罚别人,还不如都算到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