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对于苏小格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唯一的记忆就是十二岁时,跟随妈妈送爸爸的骨灰回来。
那个小小的藏在山坳里的小村庄。湿热多雨,交通不便。
苏小格在昆明下车后,坐了三个小时的大巴,又拿着地图,开始徒步进山。一天一夜的不眠不休,让她整个人陷入漂浮一样的虚空。
云南七月的天气,十分多变,丛林茂盛。她听见轰隆隆的雷声在身后,将高大的树木咔嚓一声拦腰劈断。
乌云自天的一边迅速遮住天空,重重压下来,阳光被阻隔在外。雷声一声响过一声,滚动着自她头顶碾过去,然后是一个划开山野的闪电,咔嚓的巨响。就像整个大山都要被劈开两半。
大雨瞬间凝结,侵袭而下。山野里顿时回荡着噼噼啪啪的声音。她蹲在石崖下避雨。看见山洪怒吼着,自她脚下峡口奔涌出来。带着要将整个世界摧毁了一样的强劲力量,呼啸着,将山峡两边的树木迅速连根拔起,然后泥流消失不见。
雨渐渐停了,天色越来越暗,四野回响着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叫声。恐惧、高烧、缺水、让她渐渐失去意识。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能够回去的地方。谁也不会等待我,谁也不需要我了。
有那么一瞬,真切的觉得,自己要跟这个世界告别了,突然觉得轻松。
“小格摔倒了就要自己站起来哦,好好的站起来,然后微笑着说声没关系。是不是就会觉得自己很帅,很了不起?小格,快站起来啊,站起来。好好的站起来才行啊……”
有个性的女人难驾驭
好累,一动也不想再动。可是耳边却总是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催促着。
是谁一直在叫,叫我的名字,那么温柔,叫我站起来?是谁?
是爸爸……
醒来的时候,是夜里。黑黢黢的屋顶上掉着一盏昏黄的电灯。她躺在一个铺满了干草的土炕上,风自门缝里挤进来,吹动着地上火盆里的火光。火上架着个小锅,不知道里面咕噜噜煮着什么东西。苏小格慢慢的起身,浑身骨头似乎都在叫嚣着疼。
抬眼打量着四周。挂在屋顶上的灯泡,有飞蛾层层叠叠在四周盘绕着。石头垒成的墙壁,四处透着风。墙上挂着一把镰刀,还有绳索和大铁夹子,以及风干了的各种动物的皮毛。角落里用木板支着的案板上,放着两双碗筷。
突然那扇摇摇欲坠的门扉自外面吱呀一声被人推开,进来的是位白须老人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子。看到她,咧嘴一笑。黑黑的脸,洁白的牙齿。
老人叽里咕噜的不知道说了什么话,盛了碗锅里煮着的东西,让小孩子递给她。轻风带过,飘来肉香。小格才觉得饿。咕噜用力吞咽一下,才发觉嗓子干的似乎要裂开了一样。
小孩子很害羞将破了个缺口的瓷碗递过来。“吃……”她说,露齿而笑。明净的笑容,就像乌云重叠的天边,阳光撕开的一角。
苏小格张口大大喝了一口山鸡汤,长长舒一口气。活着的感觉其实很好。
身上的划伤,以及毒虫的咬伤,都被细心贴上了磨碎了的褐色草药。小女孩很乖巧,凑到她身边来细细研究着伤口愈合的状况。
老人认真看过她递上去的地图,眉头皱的更深,蹲在门槛上抽一袋烟,才徐徐开口。
那个村庄在很多年前被叫做寡妇村。因为太过贫穷,也因为土质和气候原因无法种植其他的农作物。
那一年,村子里进进出出来了许多肤色不同的外国人,给他们钱和种子。
为了生活,村民们开始在这些人的要求下,偷偷种植罂粟。有人因为吸上毒品而慢慢死亡,也有人因为参与贩毒而被抓或者被杀。那个村庄到最后剩下的都是老人和孩子。
七十年代的时候,有两支偷渡过来的国外的毒枭为了争夺毒品,在那里大肆火拼。等军队赶来,村庄几近被毁,没有几个人活下来。
苏小格在老人的讲述中沉默着。
在她的记忆里,父亲从来不曾对她讲述自己的童年,以及他的故乡。他对这个地方没有留恋,大约有的只是深深的恐惧……
小格慢慢的,向着记忆中的,父亲的坟墓走去。
山坳里闷热的空气,有大只的叫不上名字的蚊虫突然叮上来,身上立马火烧一样的疼,红肿一片。小格自一片杂草中爬出来,终于看到那个立着墓碑的坟头。
有个性的女人难驾驭
父亲的坟墓前站着个形容憔悴的年老农妇。风吹过,枯槁的头发扬起来,遮住她的脸。
“姑姑?”小格小声叫出声来。
女人缓缓转过头来,浑浊的目光,看住苏小格的时候显得微微茫然。
“姑姑……”小格带着微微的幸喜再叫一声。
女人目光想着苏小格身后张望,然后视线慢慢的转回来。“你怎么在这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来给爸爸扫墓。”苏小格看着眼前这个被她叫做姑姑的女人,突然露出凶相,微微后退一点。
“扫墓?你?你从来都不是易阳的女儿,扫什么墓?”
苏小格被女人的话说的微微一愣。
“你妈妈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早在嫁给易阳的之前,就已怀上了穆卓轩的种!”
“姑姑……”小格脸上露出一个惊恐的笑,“不要叫我姑姑,你根本就不是易阳的孩子。我也不是你姑姑。”
苏小格就像听到最为好笑的笑话,一双眼带着惊恐,不安凝视着眼前的女人。寂静的四野,身边的虫鸣声都叫人变得焦躁。
“姑姑。”
女人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一张小小的脸,带着乞求的目光望着她。柳眉凤眼,朱墨红唇,额头上那漂亮的美人尖。她和她的母亲一样,漂亮的叫人心生恨意。
“当初不是为了你那个妖精母亲,易阳就不会死。”
女人大约是对过往里自己的所有作为,有诸多愧疚,才会对这个英年早逝的亲人格外难以接受。
如果当初没拿那个人的钱,如果当初自己不那么自私,能为尚且年幼的易阳多付出一点,他是不是会依旧好好活在这个世上?
看着女孩子慢慢呆滞了一样的脸,空洞的眼睛一点一点储满泪水。那种扒皮的小动物一样,疼的慢慢扭曲了的脸,跟乔曼那张美艳冰冷的脸重合。女人微微解恨的厉笑出声,“如果没有你,易阳就不会死,他就不会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自己不是爸爸的孩子?
那么我是谁?我是谁?
“你妈妈那个妖精在嫁给易阳的时候,已经有了穆卓轩的种!”
“啊……”
山野里回荡着女孩泣声尖叫,声声不绝于耳。藏在树枝上的鸦雀闻声飞腾。寂静的山坳里,突然沸腾了一样传来噗唰唰的声音。
缓步回去的女人,突的立住脚步。
“这孩子姓苏,是我亲手将她迎接到这个世界上来,我不容许你们任何人伤害她。姐姐,如果有一天小格自你那里知道,她不是我的亲生孩子,我不会原谅你。”
我不会原谅你!
女人猛然回头,看着山坳里对住墓碑仰头凄声尖叫的女孩子,那纤细的就要被突起的大风带走了的薄薄身体。
记忆里易阳那张依旧是大男孩一样的脸,一脸温柔认真,说:“是我将她亲手迎接到这个世界上来,我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她。”
精短
可怜的人,在自己的生命中,从未被别人温柔珍惜对待,却是如此温柔的对待别人。
暴雨前的疾风让寂静的山林发出可怖的声音,女子终于力竭直直向着墓碑倒下去,额头磕在石碑上,血液顿时涌出来。慢慢浸湿墓碑的一角。
“易阳根本就不是你的父亲,你妈妈那个妖精在嫁给她的时候早就怀了穆卓轩的钟。”
穆卓轩啊,那个她叫了多年叔叔的男人,那个说:“小格这个家,就是你的家,我就如同你的爸爸……”
原来他竟是真的她的父亲啊!
而那个让她爱了多年的,教她爱上一个人,怨上一个人,恨上一个人的男人,竟和自己是拥有同样血脉的人。自己的哥哥!
这些年来,一直赖以依靠的精神支柱,浑然倒塌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这么多年来自己的那种坚持抗争,都是为了什么。
还有那一段让她心疼致死的爱恋,现在看来,却是老天跟她开的最为残忍的,要置她于死地的玩笑。
他是她的哥哥,多么可怕,曾经那些无比甜蜜的肌肤相亲,想要一生认真信守的盟约誓言,现在想来,是多么的肮脏可怖……
他是哥哥啊!
爸爸,请你告诉我,什么才是真的,那些才是对的?
昏暗的世界,如行在沼泽,越陷越深。世界在耳边静默,心里却是灼烫沸腾了似的。有人凉凉的掌心贴上她的眉心,让她躁动的内心,倏然一静,舒出一口气来。
是谁,是谁在叫她的名字?是谁在轻抚她的面孔。是谁,是谁在叹息,在说抱歉?
颜钰从破旧的房间里退出来,看着呆坐在门口的女人,叫了一声“姐……”也一弯腰,坐在了她的旁边。
一身剪裁考究的笔挺西装衣裤,施施然坐下来的样子洒脱不羁。
“易阳的事情,我很难过。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大约在早几年前就原谅了你。也对自己如此的命运释然。”
“原谅?不,他到死都不曾说过这样的话。”女人形容枯槁,比实际年龄老了有二十岁,一双浑浊的眼睛慢慢流出泪水。
“这大概就是苍天对我的惩罚,我从未当他是我的儿子,也一直打心眼里怨恨这个叫我一生抬不起头来的儿子。我的父母在战乱中死亡,他也宁愿自己是个孤儿,从未主动找我,为他做过任何事……”
“姐,你累了,开始胡言乱语了,”颜钰瞥眼看见眼前草丛里伏着的,一直蓄势凝神的小毒蛇,伸手自脚下捡起一颗石子,砰的一声弹出去,小蛇就被打蒙了,吧唧一声自草叶上掉下来。颜钰上前了一步,弯腰抬手拈住它的七寸,手下用力,小蛇突然软趴趴贴在地上,死了。
易阳这一生来都不愿意承认面对的事实,何不叫这个秘密永远沉寂于世?
精短
女人那双眼掠过死掉的小蛇,渐渐透出点恐惧。慢慢起身离开的表情很是清冷,一解方才的追悔情动。
狗改不了吃屎!
有些人活着,心里除了自己不会装下别人。这女人或者在易阳离开的这些年来,心底真真实实有过愧疚,但终不敌她的贪婪本性。这一次她又想要自小格的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哈,如果敢拿着那份,久远的记忆和秘密,想要自穆卓轩身上换取一笔,那她真的,或许会命不久矣。
易阳大约对这个女人早已心冷,所以才会在这些年来,一直疏淡着她,从未主动靠近。
她说她是姐姐,他便真的,叫了她一辈子的姐姐。
那一年,大约有许多人不愿意提起。
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可悲的女人。十四岁的时候,被这条道儿上偷运毒品的男子给毁了,在尚且稚嫩懵懂的年龄生下易阳。在村人异样的目光下生活多年,二十岁的时候,终于出嫁,离开这个村庄。等她有了另外一个孩子的时候,一直替她照顾着易阳的父母却突然离世。
易阳和他,还有乔曼,成了这个村庄的唯一的幸存者。
直到那一天,穆老爷子跟一队人马,亲眼目睹了他和易阳赤脚在山林里奔跑,围堵,空手擒住一只肥美小鹿。
将他们三人叫到身边,说,“我可以带你们走出这座大山。”
一向沉默怕生的易阳,却突然开口,问“出去了有没有东西吃,我们会不会挨饿?”
穆老爷子笑了,一双眼写满兴趣,摸着下巴笑,说:“挨饿是不会了。但是不是能比吃饱过的更好,就要看你们自己的能耐了。”
山路很难走,即便是穆老爷子这样的贵人,在这大山,也只有驴子代步。
而他们三人,因为可以永远告别饥饿而幸喜无比,脚程到比驴子更快。远远跑在前头。
她不知道自什么地方得到消息,第二天,就追赶上来,将他们堵在山口。
穆老爷子一双可以看透人心的眼,望着眼前这个肚腹微微挺起的女人笑了。伸手,自随行的人手上接过一叠钞票,居高临下,交到她的手上。“我要这孩子的一生,可够了?”
易阳远远站在前面,原本垂着的头抬了一下,看着女人将那叠钱卷一卷塞进裤兜,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这些年来,大约易阳将自己童年时候,想要自父母那里得到的所有疼爱,全部、统统都给了小格。
颜钰看着苏小格因为噩梦而泫然欲泣的表情。轻轻碰触她的眉心,低声呢喃说:“小格,我可怜的孩子。”
看着自己的孩子如此难过,而自己却不能光明磊落,给她一丝安慰呵护。颜钰就觉得非常难过。
苏小格自沼泽一样黑暗的梦境中挣扎着醒来,就看到达语一张扑克脸。脸上一闪而过的幸喜,俯身看她,问“喝点水吗?”
精短
苏小格没有开口。目光空洞,望着天花板。这里,大约是某个酒店的房间,墙面洁白,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花香。
苏小格又慢慢合上眼。
她不是爸爸的孩子?这消息惊的她回不过神儿来。以为自己做了一场噩梦,醒来便是一切回归原位……
不是爸爸的孩子,不是爸爸的孩子……
那个把她架在脖子上,让她玩骑大马游戏,扬声而笑的男人不是自己的爸爸?
那个一身儒雅,说:“小格,过来爸爸这里,”轻手抚她面颊,教训她说:“不得这样跟妈妈说话,听到没有?”那个男人不是自己的爸爸?
妈妈说,“我喜欢男人穿暗色格子衬衫,”而她则在一边抱住他的手臂轻摇,说:“爸爸穿白衬衣最帅了。”那个笑着摸摸她的头,说:“爸爸相信小格的眼光。”那个任他们母女胡闹的男人,不是自己的爸爸?
那个快步赶来沙池旁边,一脸愧疚的说:“爸爸有点忙,完了,小格饿了没有。对不起,爸爸下次一点会早点来接你。”然后伸出双臂将她高高举起来,那个男人不是自己的爸爸?
那过去的,那幸福的十几年时光算什么?和爸爸在一起的欢声笑语算什么?她内心里,唯一留下的,关于爸爸的回忆又算什么?
精神上,唯一的支柱轰然坍塌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应该是谁。
心底的绝望慢慢溢出来。
达语看她不语,抬脚出门。端着一杯凉温了的凉开水进来时,看到她用桌上的水果刀,一点一点划开自己的皮肤,认真的、努力的、用力的……
那种毫无疼意的麻木的脸,叫人心疼害怕。
“小格……”
达语惊叫出声,抬手一把夺过刀子,慌乱用桌上的纸巾替她擦着沾满血液的手脸。
“达语,这血流了,是不是就干净了?”她问,沙哑的,麻木的声音。
恨了母亲八年。这八年来,这恨意成了她心底唯一支撑着,牵连着她和母亲的情绪。而现在却突然知晓,自己莫过是那个女人,自己的母亲背叛父亲的罪证。自己身上流着别人的血液,而父亲却那般疼她爱她,如同稀世珍宝。
这种羞耻感,鄙夷着自己,开始讨厌自己。讨厌这个身上没有流一点一滴爸爸血液的肉体。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和这幅和爸爸没有血缘的身体。她在这样的煎熬中,想要将这身上的血液给放干了,是不是会稍微干净圣洁一点?
“你还想见到他吗?”达语将她那双依旧胡乱抓挠,撕扯自己伤口的她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冷声问到。
“谁?”
“穆启然!”
“不,不,别让他进来。别让我见到他。”
别让我看到这样肮脏,混乱不堪的自己。别让我面对这样如此不堪的一个自己。
有个性的女人难驾驭
苏小格突然缩起身来,软软倒在床榻上。
达语替她注射了一针镇定,然后抱着她,喂她喝水。又替她将手臂和身上的伤口处理干净,细细包扎了,才起身走到窗前。
穆启然依旧立在楼下,石雕一样不挪寸步。夹在指间的,烟头的火光一明一暗。他守在这里,已是一天一夜。达语无法将小格轻易带离他的眼前。
微微蹙眉,看一眼蜷在床脚的人。在睡梦中嘤嘤哭泣着,小声叫着“爸爸,爸爸……”的小格。那种想要杀人的心又开始躁动起来,他何德何能,将小格伤害如此之深?
连续几天注射镇定,让小格看起来无比萎靡疲惫。张开眼的第一句就说:“达语,别在给我用安眠了。”
达语一愣,端了稀饭坐在她的身边,小心翼翼舀一勺子,递到她的唇边。
“我自己来。”小格说,低头,却看到被他包裹的,如果断臂残废一样的双手。
“张嘴。”达语说,依旧的言语间连,没有情绪。
慢慢的,吃下大半碗稀饭,他才收了手。一脸的冰冷。他不高兴,小格知道。微微的别开脸。
“他在这里吧?”她问。
她在睡梦中听到穆启然的声音,在和达语的强烈争执中,被一拳击倒的闷哼声。
“你要见他?”
“不,等一等。”小格说。
目光瞥向窗外。这是昆明啊?她什么时候到这里来,是达语找到她,将她带到这里来的吗?她想着回头看到达语凝神的脸。“达语,谢谢你。”她说。
达语看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出去砰一声关上屋门。
爸爸说站起来就是新生,那么这次我的努力爬起,还能不能迎来自己的新生呢?她想着,淡淡收回视线。
每一次的伤痛,就像健忘了一样就能痊愈。可是这一次呢?是否要将心的某一部分用利刃切下来,才能幸存?
“你回去吧,过几天我自己回去。”两个星期后,身体上的伤口已经痊愈。只留下额角淡淡的粉色疤痕,如同小小飞舞的粉蝶。
“你要见他?”这是达语,第三次这样问她。
“嗯。”
“……”
达语走了。她留在昆明,湛蓝的天空,白云就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似乎只要一阵风,它就要被撕开一缕一缕细细的丝线。
穆卓轩自电梯里出来,一张沧桑的脸。青色的胡茬和微微浮肿的双眼,嘴唇干裂起皮。
衣服领口和衣襟有了褶皱,鞋子上结了干掉的泥巴。
“小格……”
在这酒店的门口守了半个多月,才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到她。苍白、清瘦、麻木。静静暼上来的目光似乎带着秋风的冷,“小格……”他再叫一声。
心疼她,痛恨自己。却也觉得微微的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