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怀抱……
在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对邱亚来说就是一个最美丽的,可望而不可即的梦。
然而现在,感受到这人熟悉的体温和气息,邱亚却觉得本能地排斥和恶心。
她没有回头,甚至连话都不愿意跟叶楠说一句,全身僵硬地推开他的手臂就继续往前走。
叶楠呆在原地愣了足足有三分钟。
在他的记忆里,邱亚对他一直是有求必应甚至可以说是死缠烂打的,而现在她这样明显的冷淡,让叶楠非常不适应。
这样的情况放在别的女人身上,叶楠能够非常准确地明白和判断出来,这是因为现在的自己没有钱也没有地位,可邱亚却绝对不会是这个原因。
以前的叶楠虽然荒唐糊涂,但是他的心却是再清楚不过,邱亚的爱纯粹就是对他这个人,不管他富有还是落魄,邱亚都会在他身边,任劳任怨不离不弃。
这样的认知随着时间的延长,在叶楠的心中一点一点地壮大,强烈,渗透到每一个呼吸和毛孔,心和全身都烈烈地疼。
他也不敢去追踪这种情绪的根源和原因,只是昨天在山下巧遇邱亚之后,他觉得自己的日子好像更无趣晦暗了几分。
而邱亚刚才那样发自身体本能的排斥,更是给了叶楠当头一棒。
仅存的自尊和脸面告诉他现在应该要掉头就走,这些人的事情跟他没有半点关系,然而他的身体却像不听使唤似的,手脚僵硬又跟在了邱亚的身后。
哦啊啊哦用力点
天台上的风很大,邱亚本来就瘦弱单薄的身体更是冻得瑟瑟发抖。
叶楠没有任何考虑地,脱下西装外套便给她肩膀搭过去。
邱亚的身体又是一顿,她上半身僵硬接近麻痹,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手却是抢先一步,直接将那外套推到了地上去。
这个动作也真是太突兀和不礼貌,邱亚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来,退后两步拉开自己和叶楠的距离,开口:“我不冷。”
她的神经和心思都脆弱得很,随便出口这样一句话,接着像逃一般地跑开来。
一连跑出老远的距离,待到确定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她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拍拍胸口正准备换个方向继续去寻,手机适时响起。
是季菡的声音:“在西南角。”
邱亚应了一声,飞快地挂断电话就朝着那边去。
快速行走的时候,目光远远地朝着刚才两人在的方向看过去,发现那人居然还在原地没动。
他蹲在地上,面前是刚才被她拒绝过的劣质西装,整个人都流露出一种浓浓的落寞。
像是有几根芦苇落到结了厚茧的心上,不痛不痒。
邱亚眼神无波像是没有看见似的,径直朝着西南方向走。
她到得最迟。
刚过了转角处就看见季菡和苏沛白西南角的灯下站着,而曾晓年却是穿着一件白色衬衣站在栏杆上,他手里拎着一个酒瓶,身体摇摇晃晃随时都要掉下去。
邱亚心中一急,加快脚步要跑过去,刚穿过一根圆柱手臂就被圆柱后的林每一拉住。
林每一的手心出了很多的汗,拽着邱亚的手臂低声道:“邱亚姐姐!”
邱亚焦急地看着曾晓年那边,跺了跺脚问:“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跳下去了,你拉我做什么?”
都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场景,林每一和夏思彤两个小姑娘都害怕紧张得很。
扯着邱亚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明白:“许姐姐,快给许姐姐打电话!催她快过来!”
听见这样的话,邱亚心中顿然也明了了些,曾晓年现在的情绪非常不稳定,人越多刺激可能越大,所以林每一和夏思彤两人才在这远处站着。
而曾晓年的问题和目的也是简单直接,直接找许文怡来就好。
这样想明白,邱亚的慌乱紧张倒还稳定下来一些,深吸一口气低头给许文怡打电话过去。
两秒钟之后接通,铃声却是她们身后传过来。
邱亚心中一喜,绕过柱子去看,果然是许文怡抱着挂了吊针的曾珍,在医护人员和保镖的簇拥中过来了。
几步迎上去,邱亚大大地松了口气道:“你总算来了!”
现在的许文怡简直就是观世音菩萨,林每一激动得满脸通红,指指天台角落那边快速开口道:“许姐姐,你快去!”
许文怡淡定地笑了笑,反而转头去看邱亚:“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叶楠那小子失魂落魄的,怎么在你这吃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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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亚简直哭笑不得,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情取笑自己。
伸手将曾珍抱过来,扬扬下巴指指站在天台上的人:“你先把你自己的擦干净了再来管我的闲事好吗?”
曾珍虽然已经醒来,但毕竟伤到大脑,小脸上的反应还是有些迟钝。
她伸长脖子往天台角落那边看了看,却因为距离太远光线不好,她没有看见远处的曾晓年,于是转头奶声奶气地问邱亚:“邱亚阿姨,季阿姨他们在做什么啊?”
邱亚怜爱地笑笑,将小姑娘瘦弱的身体抱紧了些,认真地开口回答:“他们在劝爸爸不要做傻事。”
完全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答案,曾珍一愣,然后下意识地去看许文怡的表情,这才疑惑地问出声:“爸爸?”
邱亚点头。
脸色稍稍冷淡了些,许文怡抬步站到曾珍的面前,双眼认真地看着女儿的眼睛:“曾珍,如果爸爸和妈妈分开,你会难过吗?”
如果他们分开……
林每一邱亚等人的表情皆是一愣,直到现在这个时候了,许文怡还是决意要离婚吗?
因为许文怡的表情过于严厉,曾珍小姑娘的眼中顿时有水光漫上来。
可还是硬忍住,小嘴巴紧紧抿着,定定地看着许文怡。
两母女的沟通交流方式也是奇特。
就这样四目相对僵持了半晌,曾珍大哭一声扑回许文怡的怀中,明明什么都不懂的年龄,说出口的话却让人觉得心疼得很:“妈妈我爱你,我永远都不要跟你分开。”
就连向来乐观强势的许文怡都红了眼睛,沉默地拍着曾珍的背。
这是一场,从开始就注定了结局的谈判。
许文怡是个聪明人,虽然曾晓年的情商高,但是论感情中的迂回招数,他连许文怡的一根手指头的比不上。
之前是因为两人还有感情还有爱,所以许文怡不愿意在他身上耍心机。
可是现在曾晓年居然想用死来威胁她,简直没有比这个更烂更挫的计谋了。
他的这个举动,将许文怡心中残存的最后一点念想和好感都拍碎,那些过往彻底在这个夜晚碎炸开,剩下的是两人互不相干的未来。
先和曾珍讲清楚说明白,接着许文怡还淡定悠哉地跟许文怡林每一夏思彤几人聊了天,再给曾珍换了吊瓶的药,她这才不紧不慢地朝着天台角落去。
许文怡这样可以的磨蹭和拖延让季菡都很不淡定了,还隔了几米就跑过来拉她:“你这人是怎么回事,非得他跳下去你才开心是不?”
许文怡笑笑,也不跟季菡计较,就着她的手走到苏沛白身边。
苏大总裁不知道什么时候搬了两张藤椅过来,在路灯下姿势优雅而自在地坐着。
反正现在季菡也没有心思坐,许文怡甩甩袖子毫不客气地坐到了另一张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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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不经心地交叠双腿,许文怡偏头冲苏沛白身后的保镖道:“哥们,有烟吗?”
保镖的眼皮跳了跳,自觉地转头向苏沛白请示。
苏沛白姿势不变,手指轻轻摇晃了一下。
保镖这才将烟递上去,弯着腰恭敬地给许文怡点上。
季菡简直要被这两个奇葩折服了,在藤椅周围转了两圈,看看许文怡又看看苏沛白,最后跺了跺脚:“行,你们牛,我没你们境界高,我不管了好吧!”
说着重重地坐到苏沛白那张藤椅扶手上,扬声冲不远处的秦菁喊:“菁菁,你守了大半晚上了,先过来吧。”
秦菁还穿着酒店的白色拖鞋,脸被微冷的风吹得很是苍白,转头愣愣地看着季菡。
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这个实诚的丫头……
许文怡倒是笑了,点燃的烟头在她指尖燃出点点红光。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也劝秦菁:“秦丫头,你快回来吧,这么久了他要跳早就跳了。”
要跳早就跳了……
要不是亲耳听见,秦菁都不敢相信这是许文怡说出来的话,况且这是她对曾晓年说的。
眼神怜悯地朝着天台上摇摇欲坠地身影看过去,秦菁捏紧了掌心的手机,低头朝着季菡那边走去。
季菡伸手耳边的碎发扶到耳朵后,腰上一紧,整个人就被坐在椅子上的苏沛白抱到了怀里。
这个人肉垫比椅子扶手要舒适很多,季菡找了个最恰当的位置坐好,抬头去看秦菁:“很冷吧?”
秦菁立即摇头:“没有,还好。”
总觉得秦菁的表情和反应都有些不对劲,可是季菡也说不出来是怎么不对劲。
于是只点了点头,停顿一下又继续问:“你跟季念打电话联系了吗?”
“没有。”
秦菁低着头,脸上是明显有些低落的表情。
季菡一愣,刚想要细问秦菁究竟是怎么了,这边许文怡咳了一声远远地冲曾晓年喊:“喂,你累了吗,你累了就下来吧。”
因为季菡他们正好就坐在灯下,也看不清远处阴暗中曾晓年的表情,只隐隐感觉那人的身体又摇晃了一下。
只这短短的时间,许文怡刚点燃的那根烟便燃完了。
她皱着眉头扔掉烟头,一脸不耐烦地站起来:“曾晓年,今天这么多人都在,我就跟你说明白,我说要跟你离婚就离婚,就算你把你家老太太拉到我面前来挽留也没有,我还是要离婚。”
这话实在是绝,那边秦菁满眼紧张地盯着曾晓年。
那人的动作没变,手中的啤酒瓶却是滑落了下来,在天台青黑色的地板上摔得粉碎。
邱亚和林每一夏思彤不知道什么时候带着曾珍来了这里,再加上身后的那些保镖医生护士,大家在曾晓年的前方围成了一个半圆。
现场一片静默。
今夜的风虽然凉,但天空却也是出奇地澄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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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淡淡地洒下来,天边的星星一闪一闪,像许多漂亮的小眼睛。
曾晓年也是累了,动作僵硬地在围栏上坐了下来。
看过来的眼神比他身后的夜色还要阴沉,他声音沙哑地喊:“文文……”
许文怡没有动,双手抱胸讥诮地看过去。
曾晓年声音沙哑地继续问:“我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其实这个问题,现场的所有人都想问。
特别是亲身见证过两人相识相爱的季菡和邱亚来说,明明这两个人都好过,相爱过,为什么现在弄得连陌生人都不如,更像是仇人。
敏感地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自己看来,许文怡心中觉得好气又好笑。
她快步向前走了几步,回过身来反问:“你们都看我,你们都觉得是我狠毒,是我固执,是我怪脾气是吗?”
随着说话的声音,她的眼神一一朝着季菡,邱亚,林每一夏思彤等人看过去。
最后又落在秦菁的脸上。
所有的人都没说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许文怡双手上抬,有些无力又有些恼怒的样子。
她脸上破碎凌乱的表情渐渐收拢,双手无力地同时垂下,莫名显出沧桑和颓然。
许文怡无力地往后侧了侧身,语气淡漠:“对,因为现在是他在自残堕落,你们都觉得他惨,谁控诉谁有理是吗?”
现在的事实似乎是这样,可这个道理终究是不对的。
季菡和邱亚两人对视一眼,邱亚抱紧了怀里的曾珍,没有接话。
许文怡的双手撑在膝盖上,动作缓慢而僵硬地蹲下身去:“其实我不傻,是我天真是我在一味地自欺欺人。”
她眼中的泪像断了链的珠子一样不断往下掉,可说出的话却没有一点哭音:“曾晓年,算我求你,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这话一出,坐在栏杆上的曾晓年浑身一震,瞬间跳下地面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