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E A D I N G C H I N E S E
作者｜黄小麦 授权出品
“山阴道上桂花初，王谢风流满晋书。”
历数中国古代的各个时期，最令我心生向往之，浮想联翩的当属魏晋南北朝时代。
这是最糟糕的时代，政治混乱，社会动荡不安；这也是最好的时代，精神自由，率直任诞、清俊通脱。
魏晋风流，兰亭贵族，竹林七贤，建安七子，一群名士自信风流潇洒、不滞于物、不拘礼节。
在这群雅士名人之中，一直闪耀着一道清丽的倩影，那就是谢道韫。
她出身名门，家世显赫，是宰相谢安的侄女，安西将军谢奕的女儿，也是著名书法家王羲之的儿子王凝之的妻子。
她才学兼备，才女的称呼自她而起。自古以来，文人骚客都偏爱她，“谢家最小偏怜女”说的是她，“梦也何曾到谢桥”是她，“萧斋谢女吟秋赋”也是她……
曹雪芹在《红楼梦》里对林黛玉和薛宝钗的两句判词是：“可叹停机得，堪怜咏絮才。”
“咏絮才”指的就是谢道韫。
林黛玉是曹公最喜爱的人物，他把黛玉比作咏絮才，可见对谢道韫的才华是多么赞赏。
那么，隔着千年的光阴，让我们一起回头看看，一代才女谢道韫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有过怎样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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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若柳絮因风起
《晋书》里这样记载她“聪识有才辩”，“风韵高迈，叙致清雅”；《晋录》称其“清心玄旨，姿才秀远”；而她的叔叔，东晋名相谢安夸赞她“有雅人深致”，会稽太守刘柳在与她倾谈后赞她“实顷所未见，瞻察言气，使人心形俱服。”
《世说新语》里有过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寒冷的雪天，谢安把家人聚会在一起，跟子侄辈的人谈诗论文。忽然间，雪下得更大了，太傅高兴地说：“这纷纷扬扬的大雪像什么呢?”
他哥哥的长子胡儿说：“像在空中撒盐（撒盐空中差可拟）。”
而谢道韫则说：“不如比作是柳絮随风飘舞（未若柳絮因风起）”谢安听后大为赞赏。
谢道韫一句成名，自此以后，人们常用“咏絮之才”来夸赞文学方面有才华的女子。
而事实上，无论才华气质还是为人处世，谢道韫都丝毫不逊于当时的魏晋名士。
谢道韫曾经作了一首嵇康的《咏松诗》：
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
愿想游下憩，瞻波万仞条。
腾跃未能升，顿首俟王乔。
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飖。
嵇康，我们都知道，竹林偶像天团之NO.1,超凡脱尘。
而谢道韫的这篇诗作，也展现出“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飖”的超然境界，胸中之气象一览无余，当时有个道姑，常出入顾、王两家，这样评价谢道韫道：“王夫人神情散朗，有林下风气。”
“林下风气”，指的是嵇康的气质，是刘伶的风度，是曹植的舒旷，是陶渊明的闲适，是那个时代名士的风流。
谢道韫的“林下风气”，评价之高，翻遍二十四史，恐怕再难找到第二个担得起这四个字的女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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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意天壤之间，仍有王郎
可惜这样的“雅人深致”和“林下风气”却没能给她带来一段美满的姻缘。
王谢家族作为当时的两大豪门，谢安与王羲之又是好朋友，因此王谢两家联姻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经过斟酌，谢安为谢道韫选择了王羲之的二儿子王凝之。
可是嫁过去没多久，谢道韫开始大失所望，这个王凝之，虽然人品不坏，相貌不差，却是一个十足的迂腐之人，除了继承父亲的书法功底外，并未任何特长，性格沉闷至极。
谢道韫一直闷闷不乐，有一次回娘家后，还跟谢安抱怨：“不意天壤之间，仍有王郎!"
意思是说“我们谢家一族男儿个个出色，叔父辈有谢安、谢据，兄弟中有谢韶、谢朗、谢玄、谢渊。没想到天地间，还有王郎这样迂腐的人。”
秋瑾曾经惋惜她：“可怜谢道韫，不嫁鲍参军”。在女侠秋瑾的眼里，也只有才高八斗，心雄四方的鲍照，才配得上风骨卓越的谢才女。
门当户对的婚姻，却三观不同，并没有想像中的琴瑟和谐，夫唱妇随。
沉闷的婚姻生活犹如一潭死水。
虽然如此，谢道韫还是很明事理的，虽对丈夫不甚满意，她在王家却也温良恭俭，深得王羲之家人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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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恩之乱
原以为，就算没有琴瑟和谐的默契，没有夫唱妇随的美满，因为谢道韫的温柔识大体，也可以过着岁月静好的人生。
可是那是时局动荡不安的东晋，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何况她嫁的是一个迂腐不堪的男人。
王凝之任会稽太守时，沉迷于五斗米教。面对强大农民起义军，不去积极备战，不去扩张军队，而是闭门祈祷道祖保佑百姓免遭战火之苦。
谢道韫实在看不下去了，多次劝说丈夫抓紧备战，无果，便拿出多年积蓄亲自招募了数百名壮男作为家兵，请教练天天训练，准备进行抵抗。
孙恩终于叛乱了，兵临城下。刚开始王凝之不相信跟他一样死活不相信信仰五斗米教的孙恩会谋反。
等叛军逼近时，也不肯组织军队抵御，而是踏星步斗，拜神起乩，说是请下鬼兵守住各路要津。
当城堡被攻破的时候，王凝之却仍然不相信孙恩会杀他，也不逃走。结果被人一刀毙命，四子一女全部被杀。
而此时，谢道韫却组织起婢仆，执刀仗剑，乘乱突围出城。虽然寡不敌众，最终成为贼兵的俘虏，但她仍然誓死保护着小外孙。
她喝斥叛军：“事在王门，何关他族？此小儿是外孙刘涛，如必欲加诛，宁先杀我！”
孙恩被她的气势震住了，心生敬意，不但不杀她的小外孙，而且命令属下善加保护，送她们安返故居。
身为会稷内史的王凝之，缺少大将之风和兵家韬略，不调兵遣将抵抗进逼的叛军，却祈求道教祖师保佑，致使会稷不保。
与谢道韫的叔叔谢安、弟弟谢玄创造的以少胜多的“淝水之战”相比，王凝之不知道被甩了几条大街。
也难怪谢道韫会发出“天地之间竟有王郎这样的人物”的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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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象尔何物，遂令我屡迁
“气象尔何物，遂令我屡迁。”这是她晚年所作的诗句：“命运到底是什么东西，让我屡次遭遇变故？”
这场灾难之后，丈夫儿女皆惨遭杀戮，王家、谢家同辈的兄弟也先后去世，连她至亲的弟弟谢玄也先她而去。
此时的谢道韫，已经年近七十古稀，这般年纪，经历了人生的重大变故，依然豁达看待人生。与外孙寡居于会稽，每天整理内务，青灯相伴。
当时的地方官刘柳倾慕她的才名，前去拜访，谢道韫在客厅内设了一道青绫布幔，主宾二人隔着青绫布幔娓娓而谈。
拜访完，刘柳不由得对身边的人感慨道：“实顷所未见，瞻察言气，使人心形俱服。”
晚年惨遭家变，丧夫亡子，历尽人生各种不幸，仍不坠气度，那种从容淡定、宠辱不惊的心态和超脱的境界令人钦佩之至。
年轻时被称为“雅人深致”，成家后依然“神清散朗”，有“林下之风”，等到老了，依旧“风韵高迈”，谢道韫身上的才女风骨，也只有千年以后的秋瑾女侠可以比肩。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她是一个传奇的女子，无论命运如何跌宕，她始终气定神闲，就像一颗珍珠，即便蒙尘，也不掩光华。
◎ 审稿✎ 灵鹿 ◎ 编辑✎ Editor
— 作 者 —
作者简介：黄小麦，爱写文章的英语老师。本文由作者授权中文阅读﹝ReadingChinese﹞荣誉出品。所表达思想或观点仅代表创作者本人，不代表本平台立场或观点。其它媒体转载请联系授权。◎ 图片✎ Pixab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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