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老家有一句俗话,叫“扒.灰”。
这话怎么来的呢,说是以前庙里烧香的炉子里,经常烧锡箔,时间长了,灰里的锡形成了大块,能扒出来卖钱。有人知道后,就扒开灰偷锡,因为“锡”“媳”同音,“扒灰”就这么引申出来了。
谁也不愿意被人这样说,可我爹娘结婚的时候,我们家就被扣上了这么一顶帽子。
据说当时我爹娘正在拜高堂,有人起哄,说这么漂亮的媳妇不扒可惜了的,谁知道我爷爷喝多了,一听这个,真在我娘脸上亲了一口。
我爷爷年轻的时候时常跟娘们钻柴禾垛,本来就是十里八村有名的老流氓,这个为老不尊的举动一下在我们村里炸了锅。
村里的风言风语让我爹抬不起头来,有天晚上出去就再也没回来。
村里人暗地里对我娘指指点点,我娘不堪折磨,我爷爷却完全不把这些风言风语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村里人风风火火的闯进门来,让我爷爷赶紧出去看看自己家房顶子。
我爷爷出去一看,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流了一头冷汗。
原来我娘穿着她结婚时候的那一身红衣裳,吊死在了房檐上,更诡异的是,风虽然把她吹得左摇右晃,可她两只凸出来的眼珠子布满了血丝,视线一直死死盯着我们家的内宅。
村里人议论纷纷,说穿红挂檐,怨气不散,一命还要一命还,这是死了也不会放过我们家的意思。
我爷爷喃喃的说作孽,有老人劝他,说你儿媳妇死的暴,得在头脸上打上伞赶紧烧了——横死的人见太阳容易生事端。
可正在这个时候,一阵黑风吹过来,我娘的大肚子动了一下。
这一下,好些人以为要诈尸了,吓得直叫唤,幸亏村里专门给人收惊治病跳大神的花娘也在看热闹,说这叫黑龙送子,肚里的男娃还活着呢!
我确实是个男孩儿,可谁都知道死人生仔不吉利,更不吉利的是,我一出生,也不哭,就对着我爷爷咯咯笑,笑声像是夜猫子一样,听得人毛骨悚然——而且,我脸上有个朱砂痣,不偏不倚,就在我爷爷亲我娘脸的那个位置上。
花娘犹豫着说,只怕这个孩子,是我娘留下来给自己报仇的拆楼子,老李家算是摊上事儿了。
拆楼子,就是讨债鬼的意思。
我爷爷名声本来就不好听,这下更是臭了大街,都说他遭了报应,该,还有人说他为啥留我,保不齐是我的来历有说头。
他却也不往心里去,大大咧咧的抱着我就跟村里有孩子的媳妇“借奶”,可她们都嫌我不吉利,怕我给她们自己家孩子带晦气,说什么也不肯把我往家里招。
眼瞅着我快饿死了,还是花娘叹了口气,把我带家里奶了——她正好也生了个女娃,比我大半岁。
我就这么活下来了,当然,没少受白眼,村里小孩儿也被大人教唆,说我是个丧门,绝对不能沾我。
于是村里小孩儿没一个跟我玩儿,远远的看见我,就往我身上砸石头子儿或者扔炮仗,说这叫“去晦气”,还编了个歌儿,看见我就唱:“李茂昌,噩运仔,眼不睁,头不抬,你娘吊死了你也快,叫你爷爷扛棺材!”
我被炮仗吓的直哭,我爷爷平时就不太管我,还说男子汉大丈夫被人欺负了是怂,要是找他告状,还得被他再打一顿,他那大手有簸箕大,一下就要人老命。
每到这个时候,还是花娘那个女儿出来护在我前面,她跟村里其他灰头土脸的小丫头一点也不一样,从小就长得特别好看,村里小男孩儿瞅着她都脸红,一见她出来,没人好意思再来架秧子,只劝她离着我远点,当心倒霉。
她就脆生生的说,她才不管,我是她一起长大的弟弟,欺负我就是欺负她。
那几个熊孩子舍不得欺负她,只好作鸟兽散,她就仔细的把我的脸擦干净了,很认真的说,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姐护着你。
我就努力的把鼻涕抽回去,说,海棠姐,等我长大了,换我护着你,我一辈子都护着你。
她脸上一红,就低着头笑了,笑的特别好看,比三月开的山桃花都好看,我也会看的脸上发烧,同时有点小骄傲,他们欺负我又咋样,我有海棠姐就够了。
可惜好景不长,有一天晚上下过了雨,天一亮我找海棠姐上山扯蘑菇,可花娘家门口全是乱糟糟的脚印子,家里也没人,我瞅见了其中一串小脚印子,像是海棠姐的。
可那个脚印不是好端端走出去的,而像是被硬拉出去,不断挣扎留下的。
我问我爷爷他们家出啥事儿了,海棠姐上哪儿去了?
我爷爷没告诉我,阴沉着脸就把我给扯回去了,让我少管闲事,以后也不要老上花娘家来,海棠不回来了。
我很纳闷,也不信我爷爷说的话,海棠姐答应会让我护一辈子的,咋就不回来了?
可过海棠姐却真的再也没回来过,我找花娘打听海棠姐,她就摆摆手,背过身不让我问,脸色特别难看,身子还簌簌的抖,像是在害怕。
我闹不明白,但我和海棠姐约好了,是个男子汉,就一定要说话算数,得等着她——我还得护着她哩。
又过了几年,我长大了,也能帮我爷爷干农活了,我家的瓜地很肥,就是位置不好——在阴河边上。
村里人都不敢靠近阴河,说里面有邪行的东西,连粪坑放炮河上踏冰的熊孩子都谈虎色变,平时特别僻静。
我爷爷倒是百无禁忌,啥也不怕,让我就从阴河里引水浇瓜地,方便,只是跟我讲过,用水可以,人千万不能下去,因为自古以来,掉进阴河里的,没一个能好端端上岸。
啥年头了,我也不信这个。
这天我正把水管子插阴河里,忽然就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一个踉跄就栽下去了,喝了一大口水我才反应过来,卧槽,我被推到阴河里了!
河边有人嘻嘻的笑,说我是不是下河找你妈探亲去?
还有人说,不对吧,他妈是吊死鬼,阴河里都是淹死鬼,按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是想妈想糊涂走错道儿了。
我听声音就听得出来,就是打小老欺负我那几个熊孩子,现在长成了小混混了,平时偷电瓶车趴女茅房,谁见谁头疼。
我一股子火上来了,就要上岸跟他们豁个,可几只大脚隔着水就踩在了我脑袋上,不让我往上浮,还笑嘻嘻的问我,平时跟老头儿叫爷爷还是叫爸爸?不说不让出来。
我攥紧了拳头,可双拳难敌四手,根本上不去,冰冷的河水灌上来,呛的我眼前一阵发红,鼻子也发辣,眼瞅着就喘不过气来了。
有胆小的问会不会闹出人命?领头的还装逼说怕什么,要是我真能跟我娘团聚,算是他们做了个善事,好事做到底,到时候给我跳个c哩c哩送行。
不过他也不敢真闹出人命,就挪开了脚,坏笑着说道,都说扒灰孩子的爱喝尿,这样吧,咱们做做好事儿,请个客。
说着,他们都喜洋洋的把裤子解开了,对着阴河哗哗的撒尿。
谁受得了这种折辱,我只好往下泅到了阴河深处躲开,可水咕咚咕咚的从鼻子和嘴里冲进来,我眼前也一阵发花,心说坏了,这不是好兆头,我爷爷说过,水下肚,人不浮,这是要送命了。
我秤砣似得沉了下去,可求生的本能让我继续挣扎,我还不能死,海棠姐还没回来呢!
正在这个时候,我忽然觉得脚底下踹上了什么东西,像是个箱子盒子之类的,接着,那个东西就被我给踢蹬开了,里面像是出来了个啥。
几乎与此同时,我忽然听到了岸上传来了几声惨叫,我有点纳闷他们叫唤啥,一错眼,就看见面前模模糊糊有个纤细白皙的身影。
像是个——女的?
可我眼皮已经抬不起来了,都没有看清那到底是什么,只觉得有人把我抱住了。
与此同时,我闻到了一股子腥气,有点熟悉,可想不起在什么地方闻到过。
再睁开眼,我看见了漫天的星星,这才反应过来,我是在自家瓜棚子里——为了防止有人偷瓜,每个瓜地都有瓜棚子住人守瓜。
我咋回到这里来了?
而且,我头靠着啥,咋这么软?
一扭头,我一下就愣了,我躺在了一个大姑娘的怀里。
她一张瓜子脸,满头长发倾泻在白皙的肩头,好看的,把我给看愣了。
她的身材,也是玲珑有致,该鼓的鼓,该细的细,我的头,就贴在她饱满的胸前,因为近在咫尺,肌肤相贴,一股子淡淡的香气从她滑腻的身上散发了出来,我没忍住,咕咚咽了一下口水。
她被我惊动了,这才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倒映着我的脸,比最亮的星星还好看。
孤男寡女钻瓜棚子,说出去可真是有点不好听,我没忍住,耳根子就烧起来了:“你……你是?”
“茂昌,你不认识我了?”她忽然笑了,这一笑,跟三月的山桃花一样:“我是你海棠姐。”
我一下就愣了,心剧烈的跳动了起来,简直有点难以置信:“海棠姐,你回来了?”
她冲我笑着点了点头:“你都这么大了,我都不敢认了。”
“我……”我张了张嘴,高兴的笑了:“我也是。”
海棠姐小时候就标致,现在比小时候还好看,好看多了,电视里的女明星都比不上她。
但是再一看,因为她衣服湿了,所以浑圆挺翘的曲线展露无遗,开着的领口露出了修长的脖颈,月色下,几滴阴河里带上来的水,先是从漆黑柔润的长发里淌下来,接着又从她那修长的脖颈下蜿蜒滑落,直到滴到了那一片洁白无瑕的肌肤深处……我忽然觉得特别热,尤其是下腹。
我知道这是个啥反应,连忙把头转一边去了,有点不知道把眼光往哪里搁,可控制不住,老想着看她,就赶紧伸手拿了块毛巾擦头发来转移注意力,心说李茂昌啊李茂昌,你咋对海棠姐还有了邪念了,赶紧给我清醒清醒。
“你看你,还说长大了护着姐呢,”海棠姐红唇一勾,扳过我的头,就替我擦起了头发来:“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让人欺负?”
我的鼻尖儿,离着海棠姐,也就一指的距离,那股女人特有的香气袭来,我耳根子猛地又烧起来了,忙说道:“今天是他们以多欺少,乘人之危,要是平常,我……”
海棠姐笑:“你什么?”
我其实想说,我特别想你。
没成想,我话没说出来,忽然听到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不像是偷瓜的,偷瓜的怕让人发现,声音放低还来不及,不可能这么大张旗鼓,这个时间,兴师动众的,是干啥来的?
我把头探出了瓜棚子,见一帮举着手电的人来回的在附近扫:“在这里找找!”
找啥呢?仔细一看,都是村里人,最前面的叫李国庆,也是我们本家亲戚,远远看见了我,就拿手电筒照我,问我看见谭东他们几个没有?
我下意识伸手就把手电筒的强光挡住了,谭东他们就是刚才那几个推我下阴河的混混,咋,他们还没回去?
我还没来得及答话,忽然有人就惊呼了一声,说坏了,找到了。
找到了咋还坏了?我心里一提就猜出来了,回头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手电筒的光扫射过去,阴河的河面上漂着几个黑乎乎的人影,都不动弹了。
这些人里有谭东他们几个家里的亲戚,他们见了这个阵仗,一屁股就坐瓜地里,“噗”的一下,把西瓜坐烂在裆下了。
我暗暗咽了一下口水,我沉河里的时候,他们几个是叫唤了一声,当时,出了啥事儿了?
对了……海棠姐肯定知道!
我回头就往瓜棚子里看,可说也奇怪,瓜棚子里已经空了,海棠姐不见了。
难道是她怕跟我一起钻瓜棚子的事儿让人知道了名声不好,躲起来了?
可不对啊,瓜棚子就一个门,我一直在门口,她怎么离开瓜棚子的?
我后背一麻,难道,还上天入地了?
这会儿谭东他妈凄厉的哭了起来,吓了我一个激灵,回头一看,只见那几个小混混的尸体捞起来堆在一起,滴滴答答的往下淌水,谭东他妈边哭边说他们家小东子平常那么老实,咋跑阴河这边耍来了,都是其他几个短命的小王八蛋,自己找死就算了,还把可怜的小东子往死路上带。
谭东他们几个的脸被手电筒的寒光一照,泛着阴森森的死气,眼珠子一个个瞪得溜圆,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有人低声说道,这模样,不像是淹死的,倒像是吓死的。
怎么他们出了事儿,我和海棠姐倒是安然无恙,他们到底咋死的?
“茂昌,你想啥呢?”这会儿李国庆过来了,问道:“阴河边上就你一个人,谭东他们为啥下阴河,你看着没有?”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李国庆像是发现了什么,“咦”了一声,就揪住了我的对襟褂子:“你的衣服咋全湿了?”
周围的人也围了上来,全用很瘆人的神色盯着我:“你也下阴河了?”
“你们不说我还忘了……”谭东他妈猛地扑过来,大声说道:“小东子今天跟我说了,要弄点瓜吃,是不是为了你家几个几把瓜,你把小东子他们给推河里了?你贼心烂肠子害我儿……”
李国庆他们赶紧把谭东他妈给拦住了:“表嫂,谭东他们好几个大小伙子,如狼似虎的,茂昌瘦成这样,咋能把他们给全推下去?”
“你们懂个屁,”谭东他妈死命的挣扎了起来,要撕巴我:“这小子是一般人吗?他是死人生的,那会儿外来的先生不是看出来,说他是个祸害,要是放着不管,能把……”
啥?我心头一动,外来的先生说我啥了?
“哎,这话不能胡说啊!”李国庆他们的脸色顿时就变了,赶紧捂住了谭东***嘴:“表嫂,事儿还没弄清楚,你瞎说啥!”
我看得出来,他们的眼神都很怪,因为他们知道,谭东他们从小到大就欺负我,抛开我有没有能力不说,动机我还真是有的。
我又不缺理,就把事情说了一遍,不过没提海棠姐的事情——她才刚回来,跟我钻瓜棚子的事情对她名声不好。
“你这是放屁,我家小东子那么老实,能推你?”谭东***一双眼睛在月光下血红血红的,瘆人的跟护崽子母狼一样:“我看是他们就是你害的,杀人偿命,你还我小东子的命……”
说着就要抓我,可这个时候,谭东***手被人给抓住了,接着就是一声呵斥:“现眼的玩意儿,你到老子这撒啥泼呢?”
是我爷爷回来了。
我爷爷打架斗殴的本事也跟流氓事迹一样出名,有一年一个碎嘴子说他坏话被他给听见了,他一巴掌把那个人扇的原地转了三圈才躺下,还愣没看出他啥时候出的手,所以别看他这个岁数,全村没一个人敢跟他动手。
谭东他妈见了我爷爷,一声嚎叫没嚎出来,硬生生的给憋回嗓子里去了,还很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嗝。
她愣了一下,换了一张脸,哀哀的哭了起来:“他二大爷,你给我说说,你们家茂昌害死了我小东子,这账咋算?”
一般庄稼汉爱面子,都不打女人,可我爷爷除外,所以谭东他妈平时拿妖作怪的,唯独见了我爷爷夹尾巴。
我爷爷瞅了瞅那几具面目狰狞的尸体,脸色也有点阴晴不定,这才说道:“谭东他们是不是我家茂昌推的,你们心里没点数?他们不来阴河边上,我们能把他给绑来?孩子作死,大人认倒霉吧,说法没有,你要是愿意让他们几个烂在我这瓜地当肥料,我也不拦着。”
这就是我爷爷一贯的做事风格,别人敢死他敢埋。
“这……”谭东他妈一听噎的没话说,李国庆赶紧打圆场:“是啊,表嫂,我们也觉得就是个意外,别冤枉了好人,还是早点打点了,让几个孩子安心上路是正经。”
谭东他妈虽说张牙舞爪,可也是打心底里看不起我,不大相信我真能把谭东给咋了,她为啥闹,是因为我们都下了阴河,可谭东死了,我没死,她心里不平衡。
眼看着闹也闹不出什么结果来,她那股子气劲儿也泄了,只好半推半就的跟着帮忙的村里人要把谭东他们给带回去。
“等一下,”没成想,正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个声音冷不丁响了起来:“这几个孩子,身上是不是少一块?”
大家回头一瞅,闹半天是花娘不知道啥时候来了,一双眼珠子正瞅着那几具尸体发愣。
花娘没男人,就跳大神这么一个营生,一开始没人信她,都说她是撒癔症,神神叨叨糊弄人,后来有一天,一个人出门赶集看见花娘了,花娘就笑眯眯的问,你们家啥时候派喜饼啊?
我们这里的规矩,生儿子给街坊邻居们吃豆沙包,生女儿吃喜饼,那人不太愿意搭理花娘,就不冷不热的说没这么回事儿,可花娘却亮着一对黄眼珠子,轻声说道,咋没这么回事儿,今儿早上四点一刻,是我给你把闺女送家里去的。
那人顿时就是一身冷汗,因为花娘说的性别和时间全对上了,而在此之前,他没跟任何一个人提起过。
打这事儿,花娘的名头才算是响亮了起来,人人都服了她,有啥邪事儿,也都求她看,都说管事儿,还有人传,花娘是给地底下当差的。
李国庆他们面面相觑,都瞅着花娘,狐疑的问她什么意思?啥玩意儿少了?
让大家没想到的是,花娘二话没说,摇摇摆摆的过去就要扒谭东他们的裤裆。
大家都给愣了,有人低声说,这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能吸土,花娘一个人过了这么些年,当着这么多人,死人都不放过啊。
谭东他妈一下就急眼了,拉着她说你个撒癔症的死老娘们,对我小东子耍什么流氓?要不要点逼脸了?
可她没拉住,谭东的裤子已经被花娘给拉下来了,大家一瞅见了谭东他们裆里,这才傻了眼:“卧槽……”
谭东的裤裆虽然是完整的,可里面都给空了。
谭东他妈一看,一口气没上来,吓得差点晕过去。
其他几个,也一样。
我后心顿时也爬了一层鸡皮疙瘩,那白花花的肉在夜里十分刺眼,他们几个的伤口皮肉翻卷,看的人头皮子发炸不说,竟然带着锋锐的五道人指甲痕!
大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谁低声说了一句,这不像是人能弄出来的伤。
是啊,那是块肉,切肉好切,砍肉好砍,可让你抓,哪个人能抓下来?再说了,谁能隔着衣服抓?
阴河本来就邪,不是人,就是……
谭东他妈被李国庆掐了半天人中才缓过来,趴在谭东的尸体上哀哀的哭:“我可怜的小东子,你死的好惨啊……”
我想起来,他们几个对着阴河撒过尿。
“坏了……怕啥来啥……”花娘垂着的手不住的抖:“这下坏了……”
花娘都能被吓成这样,周围的人不明就里,当然更慌了,李国庆赶紧问道:“花娘,到底是咋回事啊?”
没成想,花娘一转头,发黄的眼珠子死死的盯着我,说:“茂昌,你是不是有啥瞒着没说?”
我心里一震,花娘咋知道的?我还寻思该不该告诉她,冷不丁我爷爷一只大手伸到了我脖子上,捏出来个东西,脸色顿时就变了,冲着我就吼道:“小兔崽子,给我实话实话!”
是一根长头发。
我没得赖,只好不情不愿的说看见海棠姐了。
可我这话刚说出来,在场的人脸色全变了。
花娘一把抓住了我,声音哆哆嗦嗦的:“你,你真看见海棠了?”
不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吧?我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
花娘的脸迅速没了血色,而爷爷就一把抓住了我,簸箕大的手微微的发颤,跟活见鬼了似得,嘴里嘀咕着:“真***坏了菜了……”
我忍不住问,看见海棠姐又咋了,海棠姐好不容易才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放屁!”没想到,我爷爷大吼了一声:“你这个不知死的玩意儿,死到临头还不知道!”
我一个激灵,心说你发这么大火干啥,而花娘的一张脸也跟黄纸似得,没了血色,眼瞅站不住了,还是李国庆搭了把手把她给扶住了。
花娘喘了口气,可那眼神飘忽不定的先看了我一下。
这眼神让我后心直起鸡皮疙瘩,就跟我身上有啥好东西似得。
我爷爷似乎也看出来了,身子一斜就挡在了我面前,冷冷的说道:“他花娘,这幺蛾子不是一天闹起来的,事到如今,你得想辙。”
一边说着话,他那大手一边攥的紧紧的。
我爷爷这种流氓,平时上不尊天下不敬地,咋现在竟然像是在怕?我不由更莫名其妙了:“爷爷,花娘,你们到底啥意思?海棠姐到底咋了?”
“你答应花娘,别再提她的名字了,成不成?”花娘勉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个笑容下,掩藏着一股子遮不住的恐惧,同时不由自主的往周围看了看,像是怕什么东西会突然出来一样:“海棠,在你八岁那年就死了。”
“那不可能啊!”这话像是一道雷炸在了我耳边,脑子里一下就白了:“我不信……”
“不信你妈!”这句话也不咋就触到了我爷爷的逆鳞,他一只手扬起刚要给我来一巴掌,李国庆他们虽然也对情况很忌惮,但都知道我爷爷的手劲儿,赶紧拦住了他:“二大爷,有事儿解决事儿,打孩子干啥?”
“不好解决……”花娘喃喃的说道:“那东西得了精血了……”
“花娘,到底咋回事儿啊?现如今大家伙人心惶惶的,”李国庆着急忙慌的说道:“海……她,她咋出来的?这跟谭东他们有啥关系吗?咱们可咋办啊?”
“对啊,咱们村,不会倒霉吧?”其他人也纷纷问道:“前些年……”
“说好了不让提,别瞎几把说!”我爷爷吼了一句,他们都不吱声了,但都像是回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儿,眼睛不由自主的投向了阴河,显然都在害怕。
李国庆脑门上的冷汗掉下来,把瓜地边上的浮土砸出了好几个坑。
我的脑子里也跟钻进去了一窝蜜蜂一样,嗡嗡直响。
海棠姐真的不是人?前些年还发生了什么事儿?咋好像除了我,大家全知道?阴河又是怎么“邪性”起来的?
“那几个后生自己上阴河边作死,我有啥法儿?”花娘瘦弱的胸膛剧烈的起伏了起来,显然也很紧张:“我没法。”
“那不行,你没法,我们咋办?”李国庆他们赶紧七嘴八舌的说道:“花娘,现如今,我们可就指着你了!”
“那也只能先试试了……”花娘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说几样事儿,村里照办,要是运气好,保不齐咱们村能躲过这一劫。”
李国庆他们一听,忙催花娘快说。
花娘这才说道,第一,那几个夭寿的后生,赶紧葬了,万万不能起丧,但凡起丧,就坏事儿了。
我们村的规矩,没结婚就死的年轻人是没资格办葬礼的,也不能进祖坟,只能埋在十字路口上,除非配了阴婚,有了媳妇,才能迁回祖坟,因为赶上计划生育,我们村这个岁数的一辈男多女少,很难说对象,谭东他们都还是光棍,按说确实不能起丧。
第二,何鬼狂,属少亡,尸身不全闹无常,谭东他们全占上了,得防备他们那出啥变故,手脚全得用狗血泡过的桃树皮绑上,绝对不能松开。
狗血和桃树都是辟邪的,这是,防诈尸?
李国庆他们连忙点了点头说记下了,追问第三件事儿是啥。
花娘那飘忽不定的眼神才又到了我身上,说第三件,就得看茂昌的了。
大家伙一听,视线一下集中到了我身上,我也一愣,压住了剧烈的心跳,强迫自己缓过神来,看向了花娘,问看我啥事儿?
花娘一手紧紧的抓在我手上,说:“你听花娘一句话,这三天,必须躲在屋里,可千万不能出来。”
说着,她拿了一串白色的东西就塞给了我爷爷,让把那个挂在门上,得挂结实了。
那个好像是用死人的烧纸叠的,有点像是一挂纸鹤。
不过,这事儿跟我有啥关系,我咋要躲在屋里不能出去?就因为,我看到了海棠姐?
可还没等我问,我爷爷一个大巴掌又响亮的打在了我的后脑勺上:“花娘说的话你听见了吧?”
我只好点了点头,但还是有点不死心的问道:“那海棠姐……”
“你他妈聋啊!”我爷爷又给我脑瓜来了一巴掌,一把抓住了我的脖领子,就把我跟提小鸡仔一样给拽到了家里去,接着哐当一声就把我给锁进去了。
我赶紧拍门:“爷爷,你放我出来,你先跟我说清楚,这到底是咋回事,海棠姐……”
“呸呸呸!”我爷爷像是听见了什么晦气话一样,在门外吼道:“你再提这两个字,我***剪了你舌头!”
说着,我听见“刺啦刺啦”两声响,像是我爷爷拿着胶布把门窗都给封上了,从他在窗户外面的影子也看出来了,他把那个白色的东西结结实实的缠在了门口。
阴河里的那个影子——确实有点像是个女人,如果真的是海棠姐把我从阴河里给救出来的,那……难道她真的……
我打了个寒噤。
“小王八蛋,你给我老实呆着,我得出去一趟,你要是想死,就出来吧。”我爷爷丢下这句话,我就听到了他远去的脚步声。
花娘发颤的声音也从门口响了起来:“茂昌,我们,这是为了你好,不管听到啥见到啥,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出来!”
我听着,花娘和爷爷吩咐了几个人在门口看着我,渐渐的,花娘的声音跟爷爷一起远了。
海棠姐之前在瓜棚子里凭空消失,确实就不太正常,我后心一下凉透了。
我想起了花娘门口那一串脚印子。
当年,海棠姐头一天还好端端的,就算死,她当初是咋死的,现如今,又是怎么出来的?
这事儿我有点没法接受——再说了,出了这事儿,关起我来干啥?
不行,我得想法子把事情给弄清楚了。
可门被我爷爷封的蚊子都飞不进来,我***也出不去啊!
这会儿我听见外面有人嘀咕,说把咱们几个留在这也怪吓人的,真要是那玩意儿上这里来找茂昌,咱们不就先踩了稀了吗?
我一听,忙问谁在外面。
李国庆的声音就从外面给响了起来,哆哆嗦嗦的,说茂昌啊,你可得听花娘和你爷爷的话,到时候把你海棠姐给好生送走了,就没事了。
我赶紧就问他们,知不知道海棠姐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李国庆他们几个寻思了寻思,就说当年谁也没见海棠,没准是什么急病,走的不甘心,同时让我别提她的名儿,可别把她招来了,他们害怕。
我只好接着问,我爷爷和花娘说过没有,为啥要关我?
李国庆说,你傻啊,为啥一大帮小伙子都下了阴河,就你自己活着出来了,她这恐怕是对你有什么图谋。
图谋我,我又有啥好图谋的?
李国庆他们说不上来了,就让我别一个劲儿问了,他们也不清楚。
我还是不愿意相信海棠姐她真的……想起了刚才他们说前些年的事儿,就又追着问,可没成想,李国庆声音一下提起来了,带着点慌张:“表嫂,你这是干啥?”
来人了?果然,外面传来了一声尖叫:“李茂昌,你个小瘪三,给老娘滚出来!你以为藏在里面,老娘就找不着你了?”
是谭东他妈。
卧槽,她咋来了?
李国庆他们显然在外面拦着:“表嫂,花娘那会儿说的明明白白的,现如今闹邪事儿,应该……”
“滚一边去!”
只听“嘭”的一声,门就被谭东他妈给踹开了,她跟个炮弹似得弹射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我的衣领子,尖着嗓子就说道:“李茂昌,不管怎么说,小东子的死跟你脱不开关系,现如今我小东子要入土,我不能让他就这么委委屈屈的入土!”
我明白她的意思,因为谭东他们不能起丧,她觉得谭东吃亏了。
“做人得讲理,你们家小东子又不是我不让起丧的,”我连忙说道:“你要找找花娘,找我干啥?”
“你说呢?”谭东他娘恶狠狠的说道:“要不是因为你和你们家的几把瓜,我小东子能上阴河边上去?”
这老娘们不讲理起来还真是要人老命,可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帮谭家的亲戚就一拥而上,架住我就往外拖。
我一愣,就立马挣扎了起来:“你们干啥?”
“小东子那缺个插招魂幡的,”谭东他妈冷冷的说道:“你去给我小东子插吧!”
我日你大爷了,谁给死人插招魂幡?死人的儿子才插呢!
“我告诉你,你别太欺负人了!”我立马说道:“我死也不给你们家干这事儿!”
“不能啊,表嫂!”李国庆他们也赶紧拦着:“不看僧面看佛面,真要是闹腾起邪事儿,那大伙都安生不了,何苦呢……”
可谭东他妈泼上来,先甩了李国庆俩耳光,都没等李国庆哎呦出来,谭家那些兄弟早把李国庆他们几个给拉下去了。
谭家有一个主事儿的在县城混黑社会,所以谭家人在村里一直是荤素不忌,本来就是村里的一霸,除了我爷爷,平时没人敢惹他们家人。
谭东他妈则指挥那帮人拉我,一出门口脑袋正碰上那挂白纸,她似乎瞬间想起来了花娘和海棠,一把就将那挂白纸给扯下来了,还在地上踩了两脚,恨恨的咕哝道:“一个不正经的妈,一个死鬼闺女,净欺负我们这些老实的!还听他们胡诌,什么东西!”
“行啊谭寡妇,”我一边挣扎一边说道:“你就不怕我爷爷……”
“我亲眼看见老流氓出了村了,等他回来,我想干的事儿早就干完了,”谭东他妈得意的说道:“你就乖乖的给我小东子当孝子吧!”
说着,就把我往村西头架过去了。
村西头是个荒地,以前计划生育的时候有的人家生了女孩儿,就往这里扔,后来一些早夭没法进祖坟的,都葬在这里,成了个乱葬岗子,有人说这里净闹鬼,跟阴河并列我们村两大邪地。
等他们到了地方撒开了我,我看着眼前的景象,脑瓜皮就炸了。
眼瞅着有块地方给清出来了,一个大棺材立在了旁边,旁边又是供又是香烛,弄得十分隆重。
花娘明明白白说不让起丧,看来谭东他妈铁了心要跟花娘抬杠。
“嫂,这样行不行啊?”谭东家一个亲戚小心翼翼的问道:“照着花娘那意思,怕是……”
“我不管,我小东子死那么惨,走还不能走风光点?”谭东他妈瞪了他们几个一眼:“听她那个野鸡咯咯哒呢,要是她真管用,咋早不能救下我小东子?”
周围的人没话说了,谭东他妈让他们撒开我,把我往坟地前面一推,又塞给我一个装满了水的碗:“快点,青龙环绕,白虎镇宅!”
我们这送葬的规矩,孝子在插幡之前,要捧着水绕着坟地正转三圈,反转三圈,然后把水倒到坟前,水能旺财,这叫“青龙环绕”。然后再把招魂幡插在浇湿了的地方,这叫“白虎镇宅”,就是保佑家里富贵平安的意思。
最后对着坟地磕三个头,孝子的事情就干完了。
“我去***吧,”我虽然从小被人欺负到大,可还真不至于当个软骨头,当场就把那个碗给砸了,厉声说道:“谁爱当谁当,老子肯定不当!”
“你跟我耍混是吧?”谭东他妈冷笑一声,转头就跟亲戚们说道:“这小子不服,你们把他给拾掇服!”
那几个亲戚们一听,对着我就围上来了,拳头雨点似得往下落。
庄稼汉力气都不小,说实话,那个感觉,四肢百骸全疼,你都顾不上哪个是重点了,很快我这鼻子就泛了酸,估计是被打出血来了,可我就是咬着牙,吭都没吭一声。
那帮亲戚都给打累了,瞅着谭东他妈直擦汗:“嫂,这小子太扛揍了,打不服!”
谭东他妈阴沉着脸,说这扒灰仔就是个受罪脑袋瓜子,敬酒不吃吃罚酒,于是叫人把我给捆了起来,又拿了个碗塞在了我怀里,跟遛狗似得,就把我拖到了坟地前面转圈。
这下身不由己,我一边被她拖一边骂她——学的都是她平时在门口跳脚的时候说的话,谭东他妈嫌我烦,又拿了个上供的馒头塞我嘴里了。
这下我也骂不出来了,周围一下就安静下来了,可这一安静不要紧,我忽然听到了一个挺奇怪的声音。
“咕咚……咕咚……”
这个声音跟我近在咫尺,像是有人在喝水。
奇怪,上这里来的都是谭东的长辈,不可能跟着我转圈当孝子啊,我又被捆的挺结实的,也没法扭头,只觉得那个喝水的声音,离我特别近。
这个感觉,跟谁在后面贴着我似的,弄得我毛骨悚然,结果余光扫到了我怀里的碗上,我一身的汗毛就一下全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