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病人60多岁了，留着胡子，总是面带微笑。他曾经是一名工程师。退休后，他致力于艺术创作，并取得了良好的成绩。他生性开朗，所以暂时叫他狮子座。利奥患有血管疾病，他体内的动脉都不好。为什么情况这么糟糕？可能是饮食习惯或者遗传造成的，长期吸烟也可能是原因之一。在过去的10年里，他接受了一次心脏手术、两次腹主动脉瘤修复手术、四次血管旁路手术和几次动脉球囊扩张手术。但是，我从未见过他自暴自弃，怨天尤人。他说:“你不能因为这个活着。”他的孩子也很优秀。他成了爷爷，孙子很漂亮。他还不忘补充一句:“你看，老婆，太完美了，没什么好说的。”利奥太太坐在床边，用杏眼瞟着他。他咧嘴一笑。
利奥因腿部伤口感染住院。入院后不久，出现心率衰竭，心脏供血功能下降，导致心脏附近静脉积血，肺部积水。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所以我们把他送到重症监护室，给他戴上呼吸机。本来他以为两天就能出院，结果在这里呆了两个星期。我们给他开了利尿剂，并给他换了一种治疗心脏病的药物。效果不错，心肺功能恢复很快。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早上，他斜靠在床上，看早间新闻节目。我对他说:“你恢复得很好。”我们还告诉他，下午我们决定把他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过一两天就出院了。
然而，两个小时后，我听到头上的扩音器发出紧急呼叫。当我到达重症监护室时，护士正在给利奥做心脏按摩。看到这一幕，我感到很愤怒，忍不住咒骂。护士解释说，他当时正坐在床上看电视，突然出现休克的症状，然后就晕倒了。起初，心跳甚至在心脏监视器上都看不到，但后来心跳恢复了，但仍然没有脉搏。一群同事冲过去协助救援。我给他插了一管，注射了强心剂，让人联系了家里的主治医生，然后早上让人查了化验报告。
技术员推着一台移动x光机给他拍照。导致这种情况的所有可能因素都在我脑海里闪过，只有少数例外。一个是肺崩了，但我用听诊器听了听，发现他呼吸正常，从x光片上看他的肺没什么问题。是大出血吗？但是他的腹部没有胀大，病情变化的太突然，来不及反应，看起来也不像出血。另一种可能是代谢废物没有及时排出，导致血液严重酸化。但是检测报告显示他的血液正常。可能是急性心脏压塞，血液渗出压迫心脏？但是检查结果显示没有出血。剩下的原因只有一个:急性肺栓塞，血栓落入肺部，从而导致肺血管中的血流受阻。如果出现急性肺栓塞这种可怕的情况，我们只能放弃，无能为力。
我走出病房，打电话给主治医生，然后向刚到的主任医生说明情况。他们同意我的观点，肺栓塞是唯一合理的解释。我回到病房，关掉应急灯，宣布:“死亡时间:上午10点23分。”我给利奥太太打了电话，告诉她利奥的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并请她马上来。
没人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翻了一下利奥的病历，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我确实找到了。发现前一天的检测报告上说患者凝血速度比正常稍慢，但不算太严重。但是，重症监护室的一位医生用维生素K治疗了这个问题。维生素K常见的副作用是血栓形成。我怒不可遏。
为了让检测数据看起来更好，却让病人死去，值得吗？我和主任医生去找开维生素K的医生，指责他杀害了一条人命。
当利奥夫人到达医院时，我们直接把她带到了家庭休息室。这个地方很安静。从她的表情来看，也许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们告诉她，她老公因为急性肺栓塞心脏骤停，还跟她提到我们给她老公开的药可能是急性肺栓塞的原因。我带利奥夫人去病房看她的丈夫，让她在那里呆一会儿。她出来时，双手颤抖，满脸泪水。然后，她对我们对她丈夫的治疗和照顾表示感谢，让他能和她在一起这么多年。不管她说了什么，我们仍然感到非常内疚。
我向她提了个要求。我告诉她，我们想给她丈夫做尸检，希望她同意。虽然我们已经知道她丈夫的死因，但我们仍然希望通过尸检来证实。她想了一会儿，说:“如果对你有帮助，就去做吧。”我说，肯定有帮助。这是我不得不说的，但我不确定它是否真的有帮助。
第二天早上，我直接去了解剖室。我到的时候，利奥已经躺在解剖台上了。双臂张开，胸部裸露，腹部张开。我穿上手术服，戴上手套和口罩，来到解剖台。助手开始用电锯锯左肋，血流了出来——又黑又粘，看起来像机油。真奇怪。血怎么会这样？
我反复检查了肺动脉，这里应该有硬血栓，但是没有。利奥根本没有肺栓塞的问题。我们把胸腔里的血抽出来，取出左肺，马上就找到了答案:他的胸主动脉是一般人的三倍厚，有一个1.2厘米的洞。原来他是因为动脉瘤破裂大出血猝死。
过了几天，我向开维生素K的医生道歉，反思当初为什么不确诊。之后我又翻了一遍利奥的x光片，只看到动脉瘤周围的阴影。但是当时没有人看到这个问题，放射科医生也没有。虽然x光很久以前就显示了这个肿瘤，但我们什么也没做。在过去的几周里，我们继续治疗他的伤口感染和心力衰竭，直到肿瘤破裂，这让我们不知所措。
我不能放弃这样一个事实，即我们非常确定我们的诊断是正确的，但事实上我们是如此错误。
原选自《医生的实践》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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