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作者声明：本专栏依据严谨史料写成，为杜月笙历史传记，非虚构类小说曾几何时，杜月笙心中最为仰慕的江湖老前辈便是那张镜湖张老太爷，甚至可以说，自从在上海滩纵横开来后，在如何营造江湖格局，显露江湖身段，使出江湖手腕上，杜月笙一直在取张老太爷的精髓，以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杜门声势。
江湖浪大，前辈已老。
一九三零年之后，杜月笙形神兼备，后来居上，满堂是彩，只在一桩事体上还留有空白。张老太爷在江湖生涯的巅峰处，以风云际会的手笔，在上海滩结出了一个效命于己的“仁社”。在杜月笙看来，这即是张老太爷极善作势的江湖大格局，自己必须在这一空白处好生地挥上一笔。
此时的杜月笙，门下三千客，主要有三类人。第一类是以小八股为首的江湖老班底，负责掌控上海滩的青帮徒众，杜月笙将之视为根基。江湖无事时，他们四散开来，各有事业，一旦江湖有事，他们则会迅速聚集在杜月笙左右，生死与共；第二类是以得意大弟子陆京士为核心的青年才俊，杜月笙将之视为筋骨。对待这一批青年才俊，杜月笙的江湖境界很豁达，很开放，不管对方将自己当作君、当作亲、当作师，还是当作工具，他一律待之以礼，处之以义，不求尽是肝胆相照，但求掌握趋势，凌厉向前，所向披靡；第三类是上海滩鱼龙混杂的各色人等，杜月笙将之视为叶蔓。在自己赤手空拳打出来的江山里，让这些人谋一席地，分一杯羹，杜月笙这是施恩成荫，也是积水成渊，成他的上海滩大江湖。
乱世，天下往往有三分之说，人的境界也是，境界行事能三分的，往往也是乱世深潭中的一条大龙。
陆京士之所以能独得杜月笙青睐，除了他的忠肝义胆，善于运筹，还有极难得的一点，向前行，他不仅能踩到杜月笙的鼓点，而且还能把鼓点踩成提纲挈领的绝妙主张。
在结社一事上，同样如此。当杜月笙委婉地提出来想给为数甚多的门人弟子理出一个头绪时，陆京士听后没出两天，便拿出了筹组“恒社”的主张。
以“恒”对“仁”，杜月笙对这个名字很满意。
陆京士说：“将杜门弟子纳入可塑性的组织，要办事业，恒社即是力量的源泉，要交朋友，恒社即是沪上精英荟萃之所，总之一定要将恒社打造成上海滩顶高级的俱乐部。”
杜月笙问：“你计划规定什么样的加入条件？”
陆京士说：“第一，必须是杜门弟子；第二，必须事业有成或者前途无量、能力非凡，又或者有过硬的背景靠山。”
听到这样的条件，杜月笙心中是自豪的，但他还是特别强调了一句：“把这个社团办得显赫是好事体，但也不可太清澈，掺一些泥沙进来还是必要的，一来杜门是从污泥河滨中立起来的，要给泥鳅跃龙门的机会；二来江湖不存清澈水，水清无鱼，也难掀起大浪。”
陆京士知道杜月笙的这一句强调里包涵着两重意思，恒社的门槛固然要高要精，但对杜门老人，人情世故还是要讲一些，而对那些在上海滩打拼的彪悍角色，也要留出一些带泥沙进门的机会。
正是因为有了这句话，杜月笙开山门弟子，始终没抛掉一个赌字的大世界总经理汪肇铭才得以跻身进来；也正是因为有了这句话，恒社八百弟子中才会出现在上海滩奔出滚滚烈烟浓尘的三匹野马。
杜月笙身上有一点十分地耐人寻味，甚至有悖于他乱世枭雄的气度，不管门下弟子如何不堪，除非欺师灭祖，他少有杀伐果断的时候，总是仁心至上，眼里能揉进沙子，为此上海滩不少人说他识人的眼光一般，很多时候总是被弟子拖累。
对于这一点，杜月笙从来只说十根指头不是一般长，不能只想握拳，不顾松开。
这究竟是驾驭人心？还是江湖秉性使然？
又或者他有任侠归于夫子的深沉境界。
心不硬的人，往往心也不死。
如果说杜月笙始终能容下一身烂泥污渍的汪肇铭算是心不硬的话，那恒社能容三匹野马闯进闯出显现的则是杜月笙的雄心不死。
对恒社的这三匹野马，表面上杜月笙也是时常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一言一行摇头叹气，每见他们闯出大事，总要大呼“头疼”！但恒社中人心里都清楚，杜月笙这是褒话贬说，因为这三匹野马身上有他昔日未能淋漓尽致挥洒出的身影。
这三匹野马身上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不仅野心奇大，胆魄过人，而且吹起牛皮个个能说得天花乱坠，顽石点头，抓起出风头的机会个个又是八面玲珑，绝不走手。更让恒社中人叹服的是，此三人虽然天分高，门槛精，但在场面上，即便要翻山过海，此三人也少有塌台的时候，场面下，即便再肆意妄为，众人也难掼他们一个损人利己，最多只能说他们天生是周瑜，总有本事找到那一些黄盖。
洪雁宾，这位招商局的船务科长，名头不大，但劲道十足。每说到这匹野马，杜月笙总是说：“洪雁宾的法道比我还要大！横冲直撞起来，阿像是部无轨电车！”
昔日杜月笙在黄公馆崭露头角时，黄金荣曾夸他“绝顶聪明”，在恒社，洪雁宾俨然是杜月笙“绝顶聪明”的衣钵传人，任何一团乱麻、棘手烦难之事，只要从他手里过，总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拎得清楚，理得顺当，办得漂亮。
恒社中人都说，洪雁宾手上不仅有谋，而且带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