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联大,心向往之。”
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简称“西南联大”,事实上这所只存在了8年零8个月,毕业生不过3343名。但是这所学校,培养出了2名诺奖得主、5位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得主、100多名人文大师以及174名两院院士。
谈及教育和文化,可以称得上“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时代,一是春秋战国,另一个就是民国时代。
前段时间央视出了一个豆瓣9.3分的高分纪录片《西南联大》,今天我们以这部纪录片为切入点,和大家聊聊那个大师辈出的时代。
西南联大校徽 / 《西南联大》纪录片
西南联大,由当时的国立北京大学、国立清华大学、私立南开大学三所名校组成。上图西南联大校徽的三角,分别代表原来的三所学校。
1937年卢沟桥事变,北平沦陷,北大清华两所顶尖名校,开始后撤。天津私立南开大学,几乎被日军全部炸毁。其实最后三所大学的联合,是不得已而为之。三所学校南迁至长沙,后定址昆明,一路颠沛流离,却始终没有停止教育和学习。
常务委员会三名成员 / 《西南联大》纪录片
三所大学校长:蒋梦麟、梅贻琦、张伯苓,共同组成常务委员会,共同领导校务。
张伯苓很厉害,曾就读于新式学堂,留洋读书。在天津,他与教育家严修一起,创办了一系列南开学校。张伯苓在哥伦比亚大学的同学蒋梦麟,曾任南京第一任教育部长。有人称,蒋梦麟是民国教育史中,仅次于蔡元培的第二号人物。蔡元培卸任后,他接任北京大学校长,并带领北大走向中兴。
张伯苓和严修的学生梅贻琦,则是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在三个人里面年纪最小,且清华的实力保存最为完整,所以西南联大校务,他出力最多。后清华大学教授、西南联大学生黄严复在书中写道:梅贻琦是“一个时代的斯文”。
除了三位校长,西南联大的师资力量,是如今任何一个学校都无法达到的。1941年在西南联大任教的179名教授和副教授,其中156位有留学经历,既接受过传统文化的教育,又与世界学术前沿接轨。
闻一多、陈寅恪、汤用彤、冯友兰、沈从文、钱钟书、吴晗、钱穆、费孝通、吴大猷……每一个能数出来的名字,都是现代史上响当当的人物。
西南联大部分教师合影 / 《西南联大》纪录片
96岁的翻译大师许渊冲,至今念念不忘自己在西南联大的经历。“朱自清、闻一多、沈从文、罗庸……这是中国有史以来最好的国文课。”
许渊冲自述联大国文课 / 《西南联大》纪录片
西南联大校长梅贻琦曾说: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翻译过来便是:一个好大学的关键,是有好教授。
西南联大,之所以成为教育史上的奇迹,离不开西南联大人的气节与风骨。国难下,一群满腹经纶的知识分子,以单薄的身躯,顶住烽火,屹立于天地间。
西南联大教授陈寅恪的父亲,是著名诗人陈三立,在卢沟桥事变后为保全气节拒绝进食而死。而留学归来的陈寅恪,七七事变前,一个月的薪水有480元。若在沦陷区谋一个好差事,十分容易。但是当时他不幸右眼视网膜脱落,想要治疗,留在北平是最好的选择。
中国社科院研究院闻黎明谈西南联大人的精神 / 《西南联大》纪录片
但是陈寅恪并没有选择留在北平。面临危机与敌人的羞辱,苟且存活,有违文人的傲骨。陈寅恪放弃了治眼睛,用剩下的一只眼睛继续教书工作。
陈寅恪子女回忆陈寅恪失明过程 / 《西南联大》纪录片
在一个个重要的时代节点,很多像陈寅恪一样的“师者”,他们放弃高薪闲职,挑起启迪民智的担子,用亲身经历示范了气节二字。
在兵荒马乱的时代,西南联大的老师们,和这座烽火下的学校一起,在历史的洪流中挺直脊梁,诠释了中国知识分子的风骨和家国情怀。
西南联大教授,著名教育家、图书馆学家黄钰生谈联大培养理念 / 《西南联大》纪录片
迁校的过程是痛苦的,一路颠沛流离,居无定所,接二连三的空袭,吃饭都成问题……条件艰苦却还坚持学习和学术研究。后来他们说,迁校本身,即是教育。
迁校本身,即是教育 / 《西南联大》纪录片
教授们更是在战火中保持事必躬亲的求索态度,他们不仅是为学生做榜样,也是给战火中的民众一丝希望,也为中国文化寻求出路。
西南联大学生,曾创建中国第一个艺术学系的艺术家张道一回忆上课过程 / 《西南联大》纪录片
西南联大学生,中科院院士王希季曾对自己的一次机械学考试“耿耿于怀”。那次老师要求结果准确到小数点后三位,但他因计算尺限制,便没太在意这回事。结果这个题什么都对,就是没有准确到第三位,最后老师给了自己零分,机械学考试不及格。
"可以说没有昨天的零蛋,便没有今天的导弹。“认真严谨的态度,在任何时代里都不容怠慢。
当时在西南联大,有一门课叫《欧洲名著选读》,9个教授轮番上课:钱钟书、吴宓、莫泮芹、吴可读、叶公超…据说,因为老师太牛了,很多学生穿越整个昆明城,去其他学院蹭课。
当时的西南联大,没有什么像样的教室,坟地里盖的平房,铁皮做的顶,泥巴垒的墙,窗户是拿纸糊的…遇到下雨,雨水打在铁皮屋顶上,叮当叮当,嗓门不够大的老师,上不了课。有一次,教授陈岱孙实在没办法,在黑板上写下来:静坐听雨。这一段浪漫的事,是我最为感动的。
满屋子的青年才俊,坐在木椅子上,静静的听着窗外的风雨声…
还有一段有趣的事:
闻一多班里的汪曾祺,在他的书里写:女同学也穷,听说胡萝卜还含有微量的砒,吃了可以驻颜,她们一边谈着罗塞蒂的诗歌、布朗底的小说,一边咯吱咯吱地咬着胡萝卜。
日子虽然清苦,却也充满激情,自由自在。物理系的杨振宁和邓稼先,两个好基友经常大树下念古诗,一个背诵,另一个对照着看。
学渣汪曾祺则和同乡同学经常逃课去泡茶馆,边看书、喝茶,边谈文学、谈理想……汪曾祺唯一不逃的课就是沈从文,他就是冲着这位湘西偶像,追随着沈从文的脚步才考进西南联大的。
1945年的春天,不到20岁的李政道拿着推荐信来找到偶像吴大猷,想转投西南联大。后来,在吴大猷推荐下,李政道、杨振宁赴美国留学。
10多年后第一个冬天,这两个人获得了诺贝尔物理学奖。
当时流传着一句话,“昆明有多大,西南联大就有多大”。
风雨飘摇的年代,那些大名鼎鼎的教授,几乎都过着特别贫穷的生活。据说,当时昆明的乞丐都不找他们要钱,大家都说:教授教授,越教越瘦。
战前,校长梅贻琦的工资,一个月能买一辆小汽车。来了昆明,入不敷出,不仅卖光了所有值钱家当,梅夫人还得上街摆摊,卖米糕补贴家用…有一天,梅校长迟到了,原来是今天出摊晚了。他对学生感慨道:今天点心卖得特好,有钱挣啊!冯友兰的夫人,在家门口支锅卖麻花;法律研究所的费青,变卖了家中所有藏书;闻一多干脆靠给人刻印赚钱…中国现代物理学之父吴大猷,每天化妆成乞丐,到菜市场捡没人要的剩骨头、烂菜叶,回去给妻子熬汤…
这些人,本可以在沦陷区里,混一个高薪闲职,却偏要来这里受苦受累。他们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实践了我们中国文人身上的“风骨”二字.。
在这样的条件下,吴大猷写成了《多分子的结构及其振动光谱》、陈寅恪写出了《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冯友兰写好了《贞元六书》、王力出版了中国现代语言学奠基之作《中国现代语法》、吴宓用英文写就了《世界文学史大纲》、费孝通试图构建社会学版的卡文迪许实验室,还有冯景兰的《川康滇铜矿纪要》、周培源的《湍流论》……
回望历史,凝望这所学校,我们可以知道,它最了不起的地方,不是出产了多少的著作、多少的院士、多少的奖项。而是在炮声和空袭的侵扰下,在臭虫和蛀虫腐蚀的政权下,在时局的动荡中,在生活的贫寒中,它竟然奇迹般的,保留下几千年的文化种子。
它让一批学术泰斗没有变成流亡海外的亡国奴,让这个国家最优秀的学生有机会接受高等教育,让这种倔强的皮实劲儿,在火的洗礼中刚毅坚卓…
西南联大的校歌里,有这样一句:同学们,莫忘记失掉的家乡!莫辜负伟大的时代!莫耽误宝贵的辰光!赶紧学习,赶紧准备,抗战,建国,都要我们担当,都要我们担当!
谈及西南联大对于抗日战争的贡献,容易说出来的,是培养人才、推动科研以及投身战场;不太好说的,那就是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如何凸显某种高贵的精神气质。具体说来,硝烟弥漫中,众多大学师生弦歌不辍,这本身就是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
陈岱孙说:
我曾在一次专题演讲中提及,“联大有什么值得骄傲的?联大有精神:政治情怀、社会承担、学术抱负、远大志向。联大人贫困,可人不猥琐,甚至可以说‘器宇轩昂’,他们的自信、刚毅与聪慧,全都写在脸上—这是我阅读西南联大老照片的直接感受。”
冯友兰曾提及联大教授为何埋头著述:
从表面上看,我们好像是不顾国难,躲入了“象牙之塔”。其实我们都是怀着满腔悲愤无处发泄。那个悲愤是我们那样做的动力。金先生的书名为《论道》,有人问他为什么要用这个陈旧的名字。金先生说,要使它有中国味。那时我们想,哪怕只是一点中国味,也是对抗战有利的。
另外,西南联大的历史及精神遗产为三校师生所共有,不属于其中的任何一所大学。这样,今天的北大人、清华人、南开人,无论如何吹捧西南联大,都不过分。
陈岱孙曾感叹:“我们有的时候是否有些把西南联大的历史神话化了?”
答案是肯定的,以老校友的回忆为主导,加上当地政府的大力策应,必定偏于溢美。
更何况,今人之谈论西南联大,某种程度上是将其作为一面镜子,来观照今天的中国大学。因此,不仅仅是怀旧,更重要的是反省—反省21世纪中国的“大学之道”,到底该往哪儿走。
“千秋耻,终当雪。中兴业,须人杰。便一成三户,壮怀难折。”这是西南联大的校歌,唱出了中国知识分子的振兴民族的使命感、责任感。
就像《无问西东》片尾词,说的或许正是那个遥远岁月,在今天给予我们的启示:
可是如果有机会提前了解了你们的人生,知道青春也不过只有这些日子;不知你们是否还会在意,那些世俗希望你们在意的事情。比如占有多少,才更荣耀,拥有什么才能被爱。
等你们长大,你们会因绿芽冒出土地而喜悦,会对初升的朝阳欢呼跳跃,也会给别人善意和温暖,但是却会在赞美别的生命的同时,常常,甚至永远忘了自己的珍贵。
愿你在被打击时,记起你的珍贵,抵抗恶意;愿你在迷茫时,坚信你的珍贵。爱你所爱,行你所行。听从你心,无问西东。
央视纪录频道20:05
《西南联大》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