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为何被称为秋思之祖?
我们要搞清楚一点,何为“秋思”?是指秋天的相思,秋天的思绪,还是秋天的思恋?
大多数人认为“秋思”自然是指秋天的思绪。可是论写秋思,马致远实在无法论“祖”,我们若选出屈原的《楚辞》,倒是说得过去,即使不算春秋战国,两汉、魏晋南北朝的诗人各有千秋,写秋天的作品如过江之鲫,再到盛唐、两宋,豪放、婉约,唐诗宋词,那种文体没有将秋写尽?
马致远的这首小令在元曲之中是翘楚,可也只是“深得唐人绝句之妙境”,也就是唐人的境界罢了,哪里敢称“祖”?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首先,这个“秋思”中的“思”应该是发第四声,在古代作名词使用的时候,指悲伤之思念的时候,大多是读思。所以《天净沙·秋思》实际上讲的是“秋天的悲伤”,这样就把这首小令的表达范围缩小了一半,而结合马致远的漂泊际遇,这首小令实际上就是抒发他在深秋,四处漂泊的羁旅之愁。
这种风格的作品,宋词中有许多。但是早期柳永主题相似的词则过于忧柔、缠绵,委婉有余,清朗不足。
而马致远的这首小令用的是唐人的情感发散方法,甚至表达方式也是唐人的,这首作品如果不标作者,放入《唐诗三百首》的古体诗中,是辨别不出来的,正如唐温如的“满船清梦压星河”,这种风格的复古,是个人的才能,也是一个时代的感染。
为什么说这是唐人的表现手法?我们来看这首小令。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前三句罗列了九种意象,没有其它词语衔接,这是一种罗列名词的独特写法。早在唐杜牧的“秋草樊川路,斜阳覆盎门”就使用过这种纯粹使用名词罗列的写景方法,但是在名词的下面暗藏着逻辑关系,从而是动词在句子中不那么重要,但是我们翻成白话文:“秋草长满了回家的路,覆盎门掩映在夕阳之下。”
再看晚唐温庭筠的“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十个字都是名词,却完美地构成一幅早间出行的画面,也是个中高手。
而“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则是从下到上,从近到远,从远到近的三个维度全方位选取了带了萧瑟意象的景致进行了填充,这是一种白描的手法。这些词的罗列如果没有最后两句的“点睛之笔”,无论如何精致、萧瑟,都不能真正打动读者。
最后一个意象:夕阳西下。把九个意象全都统摄了起来,造成了一个时空统一的场地,前面所有的景色都找到了自己的正确位置,共同为读者呈现出一幅完整的夕阳秋色图。
“一切景语皆情语。”在这个完整的景和意象里,这首作品的“眼”也就呼之欲出。
断肠人在天涯。唯有有人参与的景色才是有灵魂的,人出现的时候,所有的意象,所有的自然,所有的眼前景和心中情达到了完美的统一。
整首小令看似随手写来,其实手法老道,大巧不工。而在景色白描中放入自己的心,隐含着自己的感情,意在言外,含蓄隽永,正是唐诗和后来其他诗歌词牌作品最大的风格差异。
而《天净沙·秋思》正是这种风格回归盛唐的元朝散曲的先河之作。这种写作表现手法与宋诗理性,宋词豪放、婉约,元曲泼辣、生猛都有不同,开启了散曲疏阔清朗表达“秋思”,以及表达其他情感一个新的路子。元周德清《中原音韵 · 小令定格》因此称此曲为“秋思之祖”。
这个说法由此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