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5月初，美国为了展示其介入南海问题的决心，派出“斯坦尼斯”号航母编队巡航南海，法国海军拉斐特级护卫舰“盖普拉特”号赫然出现在编队中。一个月后，在新加坡举行的香格里拉对话会上，法国国防部长勒德里昂公开表示要推动欧盟国家海军力量协调一致参加南海巡航，以确保欧洲在该地区“常规和可见的存在”。
法国距离南海万里之遥，并非南海问题的当事国，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支持美国？要在南海展示什么利益？
明显增加的“存在”
法国与南海问题的形成有着“不解之缘”。1933年，法国出于扩展在远东利益的需要，窃占南沙九座岛礁，当时的中国国民政府提出了外交交涉，迫使法国调整立场，声称占岛只是为了安置浮标，无意用作海军用途，此即历史上著名的“九小岛事件”。后来，经过奠边府战役和太平洋战争，法国在东亚的殖民利益彻底瓦解，自然再无力关注南海。在冷战期间，法国只在南太平洋驻扎一支小型舰队，保卫其海外领地及附近海洋权益，极少涉足东南亚海域。南沙争端逐渐突出后，法国的官方政策一直强调：在领土争端中不持立场，希望依照国际法和平解决。
奥朗德政府上台后，法国对亚太事务的关注逐步提高，曾在不同外交场合就南海问题发声。2013年9月，越南总理阮晋勇访法，法方表示支持越南关于应依据《联合国海洋法公约》解决争端、尽快制定“南海行为准则”的主张。2015年2月，法国总统奥朗德对菲律宾进行国事访问，双方发表《加强法菲伙伴关系联合宣言》，其中申明反对任何国家以恫吓或武力方式侵占他国领土，呼吁根据国际法促进海事安全、航行自由，和平解决争端，并呼吁相关方“完全且有效地”落实《南海各方行为宣言》，尽早制定具约束力的“南海行为准则”，以“促进和平与稳定”。2016年5月，包括法国在内的西方七国集团在日本伊势志摩举行峰会，提及“东海及南海问题”。
随着2013年法越建立“战略伙伴关系”、2016年法菲签署防务合作协定，法国海军开始涉足南海。2015年4月法国拉斐特级导弹护卫舰“阿克尼特”号访问马来西亚巴生港，5月多功能护卫舰“普罗旺斯”号与马海军在哥打基纳巴鲁港以北举行反潜演习，11月“葡月”号护卫舰访问越南岘港并与越海军开展联合搜救演习、同澳大利亚两艘护卫舰在越南外海开展联合演练。2016年5月法国海军拉斐特级护卫舰“盖普拉特”号访菲，西北风级两栖攻击舰“雷霆号”访问越南金兰湾并开展联合演习。为展示对“航行自由”的关切，法国海军去年曾三次通过南海争议海区。
意在何方
法国的言行表明，它不再满足于仅作为“局外人”发出外交呼吁，而是要通过加强在该地区的实力存在和与相关国家的战略关系来增强其参与亚太事务的影响力和发言权，并且谋取实际利益。
法国自认为是美国的“老盟友”，奥朗德上台后，与美国在热点问题上的战略配合明显加强，无论是在北非还是在叙利亚，都充当着美国在欧洲的最积极助手。在亚太，法国摆出助美分担安全责任的姿态，希望以此换取美国对维护欧洲安全稳定的进一步承诺和投入。
法国自我定位为“有全球影响力的大国”。2013年8月时任法国外长法比尤斯在东盟秘书处发表演讲，明确提出“法国也要转身亚洲”，2015年法国新版国防白皮书提出“法国在亚太有特殊安全责任”，2016年3月时任法国太平洋舰队司令表示“法国要继续通过从本土派出主力战舰以增强其在该地区的永久性存在，并且要在南海紧张局势升级之际继续为维护亚太地区稳定发挥重要作用”。
法国目前在南太平洋部署的主力军舰只有“牧月”和“葡月”两艘护卫舰，属于老旧型号，性能有限，甚至比不上东南亚某些国家采购的新型护卫舰。近年法国多次从本土派出“西北风”级两栖攻击舰、拉菲特级驱逐舰、欧洲多功能战斗舰赴亚太，目的之一就是要展示法国海军的海外部署及作战、威慑实力。此次参与联合巡航的“盖普拉特”号是拉菲特级的第五艘，2001年入役，拥有较好的隐身性和远洋作战能力。
法国在不同场合表明其对南海航行自由的“关切”，称这一问题不仅事关法国的经济利益和航行自由，还攸关法国和欧盟支持的国际规则的权威性。早在2015年7月，欧盟外交关系委员会中国项目负责人、法国外交部政策规划司顾问弗朗西斯·哥德门特就提出：“如果欧洲决策者关注航行自由权，他们就应该为捍卫它以有形的方式介入和投入资源，而不是依赖第三方。”法国防长勒德里昂在2016年的香格里拉对话会上演讲说：“如果海洋法今天在南海得不到尊重，那么明天其在北极、地中海或者其他地方都将受到威胁。”勒得里昂还说，如果我们想控制冲突的风险，就必须依靠自身的力量捍卫这种权利。
在所有欧盟国家当中，只有法国和英国具备向在远海投送力量的能力。所以，美国要想调动欧盟的力量配合其在南海的介入行动，法、英必是其重点做工作的对象。现在的情况表明，法国开始以实力展示的形式表明其贯彻“国际规范”的决心，发挥“先锋作用”，推动欧盟“跟进”。
法国派出先进装备参与南海巡海还有扩大在亚太地区军火销售的私心。近年来，东南亚各国和澳大利亚在购置军备方面不断加大投入，与南海问题相关的一场隐性、局部的军备竞赛已经拉开帷幕，全球各大军火商，法国自然希望“分一杯羹”。今年5月法国拿下澳大利亚的潜艇大单，与美国的暗中政治支持有一定关联。美国两大军火承包商洛克希德·马丁和雷神公司还打破惯例，对法国竞标企业开绿灯，允许其在即将出口澳大利亚的潜艇上安装美制武器控制系统。由此可见，法国主动派舰参加美国主导的南海巡航，也有“投李报桃”之意。
中国该如何看待
美国媒体和学界注意到了法国在南海问题上的新近言行，《芝加哥论坛报》报道称“法国要把帽子扔上南海拳击台”。新美国安全中心高级研究员米拉·拉普-胡珀撰文指出，“欧盟更多地介入南海事务，是美国长期以来希望见到的事。”
中国应当关注法国南海政策正在发生的变化，加强研究，要把有关动向放在整个亚太安全的大视野中来分析。
我们在对法美合作保持警惕的同时，也要留意法国与越南、菲律宾、马来西亚安全关系的发展，特别是拥有深厚历史积淀的法越关系可能给南海问题带来的复杂影响。在殖民时代，法国曾是越南的宗主国，越南也经常利用法国殖民时期的资料文献来“印证”其在南海的非法声索。从法理意义上讲，法国必然偏袒越南。法国出于私利向该地区输送先进潜艇、战机和军舰的做法正在给地区军备竞赛“火上浇油”。
不过，法国毕竟远离南海，受制于军费削减及其他方向的牵制，不太可能把主要精力和军事资源投入南海问题。相较西亚北非、印度洋而言，南海在法国的对外政策中排名靠后。
法美加强在西太平洋的合作并不必然意味着法国将在南海问题上开启明显的“选边站”模式。法国所强调的“航行自由”、“遵照国际法”、“和平解决”等，并不完全针对中国。如今除了美日等个别国家，其他域内外国家谈论航行自由都不具很强的指向性。
法国外交具有传统的独立性，不会在南海问题上完全追随美国。与美国加强对华战略遏制的企图不同，法国主要还是主张通过接触影响和引导中国的对外政策行为，将中国的对外行为规范在当前西方主导下的国际秩序中。中法关系远比法国与东南亚国家的关系重要，法国不会不顾及这一点而在南海问题上与中国“撕破脸”。
本文刊登在《世界知识》2016年第1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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