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卖 被拐卖妇女,为什么到死都逃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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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 2020-12-12 11:3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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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小常识

来源公号:社会学之思

号:helloshehuixue

注:图片为电影《盲山》剧照

知乎上有个很火的问题,叫做“人贩子把拐来的少女妇女卖到山里,为什么受害者逃不出来”。许多网友就所见所闻结合地理因素、监控力度、打击力度与羁绊因素等方面做出了分析,参考王金玲《中国拐卖拐骗人口问题研究》一书,我们站在被拐卖拐骗者当事人立场上,以被拐卖拐骗者当事人库存知识和能力为背景,通过对被拐卖拐骗者在知晓被拐卖拐骗时或其后所处的境况进行分类分析,以及对其求救、自救、反抗方法/手段进行分类分析,回答这一问题。

以知晓程度划分,被拐卖拐骗流经可划分为以下三种类型。

完全不知晓者,处于被蒙蔽状态;

不完全知晓者处于或多或少的疑惑中,不会或较少会用或被认为可以用逃跑或其他方法/手段进行抗争和/或求助/自救;

完全知晓者往往被认为可以用不同的方法/手段求助或自救,比如逃跑或向警察求救。

进一步看,被拐卖拐骗者在知晓被拐卖拐骗时或被拐卖拐骗后,大多数人尤其是被拐卖者,是不愿意入住、留居于收买人或拐骗人的家中的,只是因各种各样的原因,她/他们最后才屈服了——包括抗争后的屈服。通过对作为本研究基础性资料之一的“华东五省流入地个案调研项目”访谈资料的研读,我们筛选出9位叙述了在知晓被拐卖拐骗后有流经地经历者,对其流经境况和求助/抗争方法/手段进行分析,知晓自己遭遇了被拐卖拐骗的被拐卖拐骗者所谈及的在流经地的不利境况大致可分为以下15种类型:

1.年少无知、年少无能和无助

“华东五省流入地个案调研项目”访谈资料的目标人群,以成年被拐卖拐骗者为主;而事实上就总体而言,在被拐卖拐骗者中,未成年者也占了大多数。从9位知晓了被拐卖拐骗后有流经地经历者的访谈资料看,尽管知晓自己遭遇了拐卖拐骗,但其中不少人因年少而处于无知、无能和无助之中。比如:

E:那时还不满18岁,年纪小,再说,对外面的事,“再大也不懂,山区小孩没见过世面”。到劳务市场找活干,被人贩子骗上火车,“结果一上火车,看见前面的车牌不是上那个地方的,我就知道他们是人贩子。想走也来不及了,上了火车了,下不了了”。到了江苏,被卖给了江苏的人贩子,“他们哄我过来的,那时候我小”,后来就卖给了这户人家。“有三个人去接的,他和他的两个哥哥。”到了他家,“就是天天锁在屋子里,看着”,“反抗也没用”。

2.陌生之地

从相关访谈资料看,对这9位被拐卖拐骗者来说,流经地均为陌生之地,有的甚至连地名也没听说过。比如:

LDL:被绑架到江苏后,“我死活要回去,他们不放”,“我就乘他们不注意的时候逃了出来。走路走到这儿,碰到别人家,看看我脸上说,你是云南人,问我怎么来的,我就讲了情况。当时我也没有办法,走投无路了,不认路,身上没钱,又听不懂话,不熟悉江苏情况”。被拐卖到江苏之前,对江苏“一点都不了解,连江苏这个名字都没听说过。听说有个安徽,没听说过还有江苏,还有上海、北京,就是没听说过江苏”。

3.无亲人/熟人相助

在陌生的流经地,被拐卖拐骗者往往也是举目无亲、举目无友的,周围都是陌生之人,难有亲人/熟人相助。比如:

HXZ:当时,是不愿意嫁人的,“是没有办法,我们两个也没有办法了”,只好嫁人了。“到这里嘛,都是陌生人,找谁去?没有谁能帮的。”

4.不识字或识字很少

在熟悉之地或周围有亲友,识字与否并不一定会影响当事人的行动。但在陌生且无亲无友之地,识字就成了当事人决定行动和如何行动的一大先决条件,正是不识字使不少被拐卖拐骗当事人陷入不知身在何地、救助者在何处、可逃向何处的困境之中,甚至即使有向家人或熟人求助之机,也难免因说不清身在何处,贻误乃至耽误了被解救。比如:

A:“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又不识字,年龄又小,走,也不知道往哪儿走,搁在那就搁在那了。我真的什么也不会想了,听天由命。”“不同意怎么办?你走又走不掉,一个小女孩,你能往哪里去?”

PZJ:“我和他一块上的车,我不认识他。我不识字,我身上没有钱。他当时下车,他让我跟他走,我身上又没有钱,你说,我不跟他走,能跟谁走?”对于当年被拐卖这件事,“现在看,也恨自己的,我不识文化,不用脑子”。

5.语言不通

在被拐卖拐骗流经过程中,一直生活在山村,较少甚至从未出过远门,只听得懂和会说流出地当地土话,听不懂也不会说普通话的被拐卖拐骗者遇到的另一大困难是语言不通,包括听不懂别人说什么和别人也听不懂她们说什么。这使得她们往往不仅难以求救,也难以自救,不知途经何处和将往何处,甚至不知已被拐卖。比如:

LDL:被麻醉绑架上车后,“过了三天,到了徐州站,我们醒过来了,找人来讲,讲什么呢?我们听不懂。但我们当地人讲话,我们听懂了,那个人是俺当地人,结果一直把我们带到这地方”。

HXZ:“怕肯定是怕的,刚来的时候”,对当地人的话“听不懂”,“怕这里的人对我不好,也怕现在的老公”,实在是“无路可走了”,“没有办法了”。当时,“走出去嘛,都是陌生的,走到哪里去呀?”“这里的话也听不懂。”“我刚来的时候,反正村子里说话我也听不懂的,我天天在家里,一个人看电视。”

6.返乡路途遥远

在国内跨地区的人口拐卖拐骗中,云南、贵州、四川、广西、新疆是主要的流出地,广东、江苏、浙江、山东、福建、安徽是主要的流入地。就大多数被拐卖拐骗者来说,流入地与家乡远隔千里,即使知道了被拐卖拐骗的真相后,也往往难以逃回家乡。比如:

E:“他们就这么吓唬我,当时我胆子小,又一个人,离家这么远,只好老老实实地听话了,不敢再犟,怕他们打我。”

LYH:“反正来这边,也这么远了,回也回不去了,也不是说这边隔了三里二里的路。”离家“太遥远了”。

7.无钱返乡

众多的被拐卖拐骗者难以逃离,也与其身上只带了少量盘缠乃至身无分文有关。从访谈资料看,被访者被拐卖拐骗流出时最多者带了200元,最少者身无分文。这使得她们即使有“逃离之心”,也缺少“逃离之力”。比如:

LDL:“当时我也没有办法,走投无路了,不认路,身上没钱,又听不懂话,不熟悉江苏情况。”

PZJ:“我和他一块上的车,我不认识他。我不识字,我身上没有钱。他当时下车,他让我跟他走,我身上又没有钱,你说,我不跟他走,能跟谁走?”

8.对被卖或被转卖到更恶劣境地的恐惧

拐卖拐骗人口行为有人贩子实施的,也有由买主/收纳人直接实施的。当被拐卖拐骗者在被贩卖/拐骗过程中或被收买/收纳后进行反抗时,常常会受到来自人贩子或买主/收纳人的将其出卖或转卖到更恶劣境地的威胁。而这更恶劣境地包括地区更差、家境更差、收买/收纳人外表和人品更差、收买/收纳人家庭家人人品更差等在内的更差之地、更差之家、更差之人的威胁,而被拐卖拐骗者也害怕求助不成反而遭到被卖或被转卖/转送,从而有“逃离之心”而无“逃离之胆”,不得不接受被贩卖/拐骗这一现实。比如:

A:“也没想过要逃。听别人说,要跑被逮住,就用强“强”为被访者的土话,意为“强迫”。——引者注。有人逃跑,扒了衣服就打。很害怕,就不想跑。”

FLF:“求助别人也没有用的,万一又被别人卖了怎么办?求助到好人还没事,求助到坏人那就麻烦了。”

9.返乡的羞耻感

在被拐卖拐骗者中,有不少人是在“外出过好日子”的村庄舆论中流出的,其中的一些人甚至为此背着父母或不听父母兄姐劝告“逃出家门”。因此,当想“外出过好日子”结果是被拐卖拐骗过着不如意甚至差于家乡的生活时,不少被拐卖拐骗者就难免羞于返乡。羞耻感成为她们回乡的一大障碍。比如:

HXH:“他对我不太好,我公公婆婆对我也不太好,我就想回去了。想回去,我怎么回去?回去,又怕别人笑。”“要回去嘛,又怕人家笑,怎么办?”“人家要笑我,到了浙江又回去,肯定没人要我,怎么怎么的。怕人家说闲话,不敢回去。”“我能跑到哪里去呀?如果跑回去的话,又怕村子里的人笑,我就不敢回家了。”

10.成婚、生育的无奈

许多被拐卖拐骗者并未将被拐卖拐骗流入地当作自己的“第二故乡”,她们怀有“离去之心”,包括返乡和去其他地方,但被拐卖拐骗后的迅速成婚,尤其是生育使得她们中的许多人处于“难以逃离”的无奈之中。比如:

PZJ:“不论是别人还是自己,你在这过,再找人,人好的,不要你;人孬的,也看不起你,你是离过婚的,你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要不,你怎么离婚?”“在云南,结过婚再嫁会让别人看不起。”现在在这里这么苦但不回云南,“我都是为了小孩儿”。

LDL:夫家“开始不放心,不让我出去,怕我跑掉。后来有孩子了,我走了就没人管小孩儿了,就不想出去了”。

HXH:当时“就是想跑嘛,但是跑到哪里去?”“我那时候刚来,离婚以后住哪里去?我现在嘛,年纪大了,又没有办法了。”“我走了,我儿子怎么办?就是想到这样子,就是不能走。”

11.拐卖拐骗者的控制

拐卖拐骗者的控制包括两个层面,一是以限制行动自由为主的行动控制,一是以欺骗、恐吓为主的精神控制。其中,有的仅实施单项控制,有的则是“双管齐下”。比如:

HXZ:“我姨娘说帮我找工作,我就跟她到了这里。后来过了几天,我姨娘说要帮我找一个对象。我们说,我们哪里要到这里来介绍对象!我们是到这里来上班的。姨娘说,上班的话,要过一段时间。我们想,这么远的路程,吃人家的,住人家的,也不太好意思的,这样么,后来就找了一个人家。”当时,她侄儿说“回去没有钱了”。我们“没有办法,我们两个也没有办法了”。

E:他们找到买主来看,我就闹,“后来他们想长期这样也不是办法”,就跟买主说好,骗我是他们的亲戚,带我去玩几天,结果就被卖到这户人家了。

12.收买/收纳人的控制

由于是非自愿流入,被收买或收纳后,被拐卖拐骗者大多有强烈的逃离意愿,并往往伺机而动。因此,收买/收纳人均通过各种方法对被收买拐骗者进行控制。就类型而言,其控制方法也可分为行为控制和精神控制两大类型,而在实施中,有的是单项控制,有的是双项控制。比如:

LDL:LDL在被拐卖过程中趁人贩子不备逃了出来后,在逃跑路上遇到现任丈夫。据她目前所居住村的村支书介绍,她“现任丈夫硬将她拖回了家。她死活不同意,便装疯卖傻,大小便都在床上。她丈夫一直感化她。后来,一年后有了小孩了,她就好了”。而其丈夫“感化”的先决条件是“不让我出去,怕我跑掉”。

FGY:“当初刚来的那年,评价起来真的很怨的”,“肯定很后悔的”。“我刚看到他身份证的那一天,我就跑了。我说,我回去了!后来,他追呀追,他妈也来追,就把我拉回去了。”“他说,你来也来了,结婚也结好了,还想干吗?!”

13.收买/收纳人家庭的控制

在许多时候,收买/收纳人口是一种家庭策略和家庭行为,尤其是成婚型收买/收纳和子女收养型收买/收纳。因此,对被拐卖拐骗者的控制,绝大多数也是收买/收纳人和其所在家庭的一种共谋行为——一种利益共同体的合作和共同行动。而从访谈资料看,这一共谋和共为的家庭成员中,包括收买/收纳人的父母、兄弟、妯娌及其他家庭成员,其中,有的本人甚至就是被拐卖拐骗成婚者。比如:

A:我不愿意,“老婆婆也说了,你要是到一个不好的人家,打你,强迫你,你不是还得受了?我想想也是,打到你身上,那不好受,心里怪害怕的”。只好同意结婚了。

PZJ:“三嫂也是云南人,她劝说别再想回去,说你想回家是白想。你在这个家,就是穷,你要是再到别家去,说不定大二三十岁,也可能瞎眼,缺腿少胳膊的。我丈夫的三嫂这样跟我说的。本来不想跟,家太穷。”

三嫂“是三哥自己从云南带过来的,不是买的,相亲看好就带回来。当时说,你看了觉得好就留下,看了觉得不好就回家,可是来了就给看住了,不让走”。

14.流经地社区的集体控制

进一步看,对被拐卖拐骗者的控制几乎发生在所有收买/收纳人所在社区中,是收买/收纳人所在社区的一种集体行动。而正是这一集体控制,使许多被拐卖拐骗者的逃离行动失败,被拐卖拐骗流经地最终成为拐卖拐骗者和收买/收纳人意愿中的拐卖拐骗流入地。比如:

E:“后来,就在这儿过了。跑又跑不掉。”“不是想,是经常逃跑”,“就是哪会想跑就跑了”。“不过,再找机会也没有用,跑不出村口,就给人家弄回来了。”“才来的时候,三天两头地跑,跑也跑不出去”,村里“好多人给我抬回来的”。现在“当然想跑,还是想回去”。“人家村子里面当然向着人家这边人了,他难道还向着我外地人讲话?那是不可能的。”村干部对夫家收买媳妇这件事,没来管过,也没来看过,“什么都没有”。

15.流出地社区的不接纳/难以接纳

导致被拐卖拐骗者尤其是被拐卖拐骗成婚的妇女/女童不逃离/难以逃离被拐卖拐骗境地的另一个因素,来自流出地——包括返乡后可能会面临的生存环境恶劣、生活状况不良,无地可种,无家可归,他人的嘲笑以及娘家人对其被拐卖拐骗结果的不认可等在内的流出地社区的不接纳/难以接纳,使得许多被拐卖拐骗妇女/女童已无回家之路,不可能再逃回/回到家乡。

此间所谓的家乡生存环境恶劣,并非指经济条件或自然环境恶劣——经济条件或自然环境的差距造成的是一些被拐卖拐骗者不愿被解救回家而非难以回家,而是指其他生存因素存在着较大的不利性。流出地社区中他人的嘲笑在被拐卖拐骗妇女/女童逃离中的阻力已在上述“返乡的羞耻感”中举例说明。而本研究的访谈资料中也不乏家中成员对被拐卖拐骗者逃离收买/收纳人及其家庭进行劝阻的事例。比如:

LDL:1994年与丈夫、孩子一起回家乡,“当时就不想回来了”。“待到半个月,他怕我不回来了”,“就把小孩带跑回家了”,走了一两天,“又回来跟我说,……小孩喊妈,天天想妈,你回家吧”,我不回,“他把孩子又带走了”。母亲就说:“小孩才这么大,你不回去把小孩带大吗?”“我又想,还是回来吧。”

A:父母去世得早,从小跟哥嫂过日子。被拐卖到江苏后,“哥来过一回”。“哥说,你只说出去打工,哪知道你给人骗了卖了。现在来看看,这里是平原,粮食也够吃,在家里也挺受罪的。这里有大米、洋面,条件可以,你就搁在这儿过吧。到哪儿也是过,你也有了小孩,就搁在这好好过日子。”

需说明的是:以上将被拐卖拐骗者在流经过程和流经地的境况因素列为15个类型分而述之,是为了分析得更为简练和明晰。而进一步将具有关联性的因素合并后,我们可以看到,被拐卖拐骗者在流经过程和流经地至少处于四大困境之中:一是个人相关知识、能力、信息的不足;二是拐卖拐骗者的强力控制;三是收买/收纳人及其家庭,以及流入地社区的强力控制;四是流出家庭和流出地社区支持的匮乏。而这四大困境也成为被拐卖拐骗者逃离的四大阻力,并且事实上,上述被拐卖拐骗者整体性的访谈资料进一步提示我们,被拐卖拐骗者在流经过程和流经地的困境并非是单一的,而是综合性的——被拐卖拐骗者的逃离所受到的阻力也并非是单一的,而是来自不同方面、不同维度,并最终凝集成一种强大的合力。处在综合性困境中,在凝成合力的阻力强力掌控下,作为被拐卖拐骗者的个人因势单力薄、知识/信息有限不仅难以进行反抗,即使进行反抗也难免收效甚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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